报告文学《借来挂流三百丈》连载(十八):
画家,你为何不是“好色之徒”
张 柯
有二十来年了吧,某天某场合,墙上挂的一幅山水,一下把我带入到江南水乡。打动人的,不单是笔调的秀韵、构图的精致,而是色彩的清丽明艳,没见过山东画家这么设色的。
近前一看落款,不由一楞:
康庄。
他变法了?
从那天起,笔者开始关注康庄,向朋友推荐:你们一定要注意康庄老师的山水。
看到这幅江南,瞬时想起著名诗人余光中的《水乡宛然——观吴冠中画展》。余光中幼年曾在苏州小住,老来重回水乡,发现昔日明亮的河水满是“迟滞的腥浊”,诗意江南的印象破碎了。直到观看了吴冠中画展,诗人的记忆才被重新唤回。他写道:
低头问水,那迟滞的腥浊
怎么也找不出我的面目,
我转身踏上归途或是不归途
几乎要放弃了,却被吴翁
在背后一拍肩把我叫住
“且跟我来,”他神秘地笑说
便带头领我,一路顺着
他妙手布下的线索和墨痕
回到小运河堤边
顺着青苔石板,一级级
就这样恍然步下河去
直到水凉触肌
一条鱼认出了我,泼辣跳起
康庄美术馆开馆后,系统地看了他的山水,我对他说:“你的画与吴冠中有相似之处。”
“有位大领导也这么说过。”
“你怎么回答?”
“人家吴冠中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哪有他的才情和高度。不过,我赞赏他是真的,他最会玩线,能用一根线表现的,绝不用两根,他用线高度概括,我非常欣赏。”
之前,笔者在济南看过吴冠中画展,上网再看,发现两人画风迥然不同,为什么感觉他的画像吴冠中?
大概他们都画出了水乡江南的意境吧。吴冠中的江南里有安徽的投影,康庄的江南里有福建的印象。无论画家用线还是用色彩来表达,江南水乡的“腔调”让他们抓住了。吴冠中生在江南宜兴水乡,康庄生在北方,要画出江南的神韵,他比吴冠中难得多。
康庄系列作品《江南门巷多相似》(二)
康庄专攻山水之后,以傅抱石、钱松喦为首,亚明、宋文治、魏紫熙为中坚的新金陵画派,成了他心追手摹的画家群体。康庄认为傅抱石画得高,钱松喦传统功力深,亚明才情大,宋文治画得美。山东画家刘宝纯、张登堂的作品都有宋文治的影响。宋文治擅画太湖美景,有“宋太湖”美誉。他的作品清丽典雅,意境隽美。在新金陵画派中,康庄临摹宋文治最多。
报人董桥有篇散文《文字是肉做的》,题目与沈从文评价文学,不用“结构”用“组织”意思一样,沈从文认为(大意),“结构”是理性的、逻辑的,“组织”是感性的,有生命的。康庄笔下的水乡是肉做的,杏花春雨,烟波画船,一经画家“组织”,出手就是水灵灵的江南。
大画家的本事,是用一管有灵性的笔在纸被上弹奏出灵与肉的交响。至于用什么颜色,用多重的颜色,涂彩还是泼彩,毛笔是中锋、散锋,还是滚锋,用笔写,还是用笔扫,一切全是手段。做人最忌讳不择手段,创造艺术至境,得敢于不问手段。
不幸的是,有些画家宁愿淹死在水墨里,也不敢从墨池里爬出来喘口气。大师黄宾虹七十岁前是“白宾虹”,七十岁后变为“黑宾虹”,作画一“黑”到底,他可以行,别人不行。况且他老人家的画法并非没有争议。画家梅墨生听他老师说过,朋友到黄宾虹家,黄有时送画给他们,人家笑而不接,场面挺尴尬的。
笔者与康庄一样,都喜欢黄永玉的插图散文集《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其文字,隽永简劲,其插图,色彩强烈和谐,紫蓝色可以染在天空上,也可以涂在道路和植物上,想怎么涂就怎么涂。单独看色彩不合理,不漂亮,可与红的绿的黄的一搭,漂亮死了。正像作者本人说的话:“艺术是让人高兴的,让人没有距离。”
传统中国画在国外,总给人颜色弱的印象。中国画颜色原本不弱。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弱吗?李思训《江帆楼阁图》不弱,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不弱。若以设色论,笔者最激赏色彩繁复、格调典雅的《江帆楼阁图》。
从中国绘画史来看,中国画颜色的地位逐渐下降是个不争的事实。南朝谢赫在《画品》中,还将“随类赋彩”列在“六法”第四位,唐代张彦远首倡“墨分五色”,五代荆浩在“六要”中已经舍弃了“色彩”,将“笔”和“墨”相提并论了。笔者认为,发现笔墨的重要是荆浩的贡献,对色彩的轻忽是他的负面遗产。画家知白守“黑”,积久成习,积淀为文化,成为中国画家集体无意识。从色彩上讲,真是成也荆浩,败也荆浩。
国画大师潘天寿的雁荡山系列,用色多漂亮,可他也贬低色彩:“水墨画,能浓淡得体,黑白相用,干湿相成,则百彩骈臻 ,虽无色,胜于有色矣。五色自在其中,胜于青黄朱紫矣。”
无色胜于有色?
我怀疑!
有论者认为,吴昌硕是中国文人画最后一个高峰,潘天寿是传统绘画最临近现代而终未跨入现代的最后一位大师。
笔墨自有无穷魅力,但是不管魅力多大,都不应是画家放弃色彩的理由。潘天寿说过:“艺术的重复等于零。”
画家总在笔墨里找乐子,因袭、重复,离“等于零”就不远了。
美术评论家邵大箴听《开国大典》的作者董希文说:中国画缺少大的气势,中国画色彩方面也有问题,中国画在色彩方面也不够重视。中国画要发展,既要继承文人画的传统,继承文人画以前的传统,还要吸收外国艺术的经验,吸收时代的气息,中国画才有发展的空间,中国画才能走上更加繁荣的道路。
反观西方画家,重视色彩是美术传统。达·芬奇说:“绘画科学研究物象的一切色彩”。塞尚说得更直白:“色彩是伟大的本质的东西。”他甚至认为:“绘画是一种光学。”
从这个意义上说,西画是国画的一味药。
一代宗师林风眠戏称自己“是个弄颜色玩玩的人”,是艺术上的“好色之徒”。他和学生吴冠中一生探索形式美。勇气超越了同时代画家。
黄永玉同样推崇林风眠,听说有人批评他的国画不正宗,老人嗔怒(也可能装的)道:“谁再说我画的是中国画我就告他!”
有一回,黄永玉到香港出席大陆画家画展,他对身旁人说:“这位画家还不懂颜色。”
画了一辈子画,为什么还不懂颜色?大概是他的画里只有祖宗的颜色,没有自己的颜色。笔者以为,色彩语言缺乏陌生感,是中国山水画的通病。康庄说过,有的国画家不会调色,从颜料管里捏出什么色用什么色。
康庄山水以小青绿为主,吸收大青绿浓重典丽,以及金碧山水的一些金色元素。他认为,现代画坛上,花鸟画颜色比山水画处理得好。老一辈画家在颜色上有所探索的人,可以举出张大千和刘海粟。两个人都玩泼彩,张大千“泼”得雅,他用墨色打底色,再用颜色破解。他不使用那么纯的颜色,颜色里有好多过渡和层次,这样更能表现墨色和颜色的融合,用色接近于成熟。“我借鉴了张大千的一些画法。刘海粟吸收了一些现代派和超现实主义的东西,他的泼彩比较强烈和刺激。他与张大千都有自己的想法,但都还没有达到成熟阶段。山水画解决颜色问题,不是一两代人能够完成的。”
“不是一两代人能够完成的?”
观点挺残酷,残酷的观点,有时距离真理更近。
老艺术家一再坦言,他对色彩的探索还在试验之中。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宋文治大胆变法,尝试没骨泼彩山水画,在艺术探索中再开新境。假如在色彩和形式感上,康庄再向前走一步,他的山水会呈现什么效果呢?
创作本篇,笔者常冒出这个想法。
康庄系列作品《印象九如山》
国画不同于西画,国画用墨色打稿,着色极不易。清代花鸟画家恽寿平说过:“俗人论画,皆以设色为易,岂知渲染极难。画字著色,如入炉中,重加锻炼,火候稍差,前功尽弃。”
“渲染极难”,不是自废武功的理由,“火候稍差”,加把劲练“火候”,久久为功就是了。笔墨韵味无穷,确是中国画重要特色。可是一代代画家总是忙活着从笔墨里找古韵,找来找去,古来古去,在墨池里扑腾久了,想爬出来喘口新鲜空气,变得比登天还难。(未完待续)
图书出版
文学、论文专著、史志年鉴、族谱家史、各种画册
国内单书号、丛书号、电子音像号、
高校老师、中小学教师、医护、事业单位晋级
出版、印刷
艺术热线:
山东一城秋色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大家风范文库·诗词十六家》
《大家风范文库·散文十六家》
征稿进行中
13325115197(微信同号)
策展、推介、评论、代理、销售、
图书、画册、编辑、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