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黄米饭
文/望京
多年前,为了儿子上学方便,我们在延中附近赁窑住着。每到中午,周围的饭馆像遭了饥荒,学生夯满了所有饭馆,老板尽一切可能加座,高桌子低板凳摆满了店门口,整得本来不宽的人行道拥堵不堪。我跟妻子说孩子们正在长身体,饿得快,一顿等不上一顿,妻子说孩子们是在抢时间。
为了避免拥挤,妻子中午总是有意放慢节奏,一是不能和孩子们争,二是儿子当时还小,害怕被踩着。一次,那家很红的小炒肉黄米饭饭馆刚过了饭点,妻子带儿子进去,邻桌坐了一个穿着延中校服的高三女生,文弱的像个小难民,对面坐着的是女孩的母亲,一位四十左右的妇女,面色黑红透亮,一身不合体的“四季服”,叙述着她的家境。她一身疲惫,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停地长吁短叹,桌子下面放着一条蛇皮袋子,她下意识的用脚踩着,害怕被服务员当做垃圾扔了,这是她的随身包裹,里面应该是几件孩子换洗的衣裳。这个袋子装过化肥,结实耐用,能装一般包包装不下不能装的东西,包括江河般的母爱和这个家沉重的负担。
服务员给他们上了一碗黄米饭熬酸菜,母亲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孩子快点吃,女孩自始至终没有动筷子,表情无奈而苦涩,她可能想到母亲见她前如何啃那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团子,让她心疼得再也不忍下口。后边听到她们母女的谈话,才知道她不光是因为家里窘迫而吃不下去饭,而是另有隐情。
桌子这边,我傻乎乎的儿子狼吞虎咽,妻子有意无意听到她们母女的对话,听着,听着,肠子都快搅在一起了。母亲说:“额(我),已经和你二大拉了,你就上咱们延大,学费盘缠少,将来当个教师也好。”孩子不正视母亲,低着头,咬着嘴唇,噙着泪水,一直不吭声。母亲又重复了一遍家庭决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在本地上大学的好处,如果去北京上海那么远,她还真不放心。因为母亲清楚自己说的都是违心话,不得不在报志愿之前说出来。孩子始终未置可否,母亲无奈地说:“唉,你要是学得不这么好,我们就不会揪心了。”
妻子说,没听见母亲说一句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爱护自己的话,而是一个劲地劝孩子上一个和她成绩不匹配的大学。我听说后心里一阵难过,就埋怨妻子,为什么不给那个孩子买份小炒肉,妻子说,她们娘俩连自己买的那份饭都没有动一口,我咋好意思去打扰她们,让人家难堪。
是啊,天下父母都为孩子学习成绩不好而着急,哪有因为孩子学习好而犯愁的家长!可仔细一想,我们这一代人的父母,哪一家不是在这样的煎熬中过来的,孩子考不上学愁,考上了更愁。
妻子接着说,后来女孩慢慢站起来,看着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又似乎用发红的眼睛在安慰自己的母亲:“妈妈,回去,我心里有数。”她慢慢走出饭馆,她的母亲看样子满脑子空白,面无表情,愣在那儿,站也站不起来。因为那孩子还没有吃饭,妻子赶快追了出去,看见孩子出了门,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擦着决堤的眼泪,朝学校跑去。
这件事,让我们纠结了多年,一家三口议论过无数次,女孩家里究竟遭遇了什么,母亲为什么不和孩子的父亲商量?父亲早逝?还是另有原因?这个二大会不会是继父,因为有些地方有这样的叫法。女孩当年考上了什么大学,大学上完没有,现在过得好吗?她的母亲能挺过那些艰难日子吗?我们很想知道她的原来和现在,但我们一无所知。
作者:望京,陕西延川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现就职于陕西省延安市公安局经开分局。近年来有散文见于报刊和新媒体。《家属》,《村医高志亮》等散文反响很大,读者点击量过百万,被多家媒体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