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莫言之十二:《生死疲劳》——
前世的冤屈与今生的磨难
李恒昌
本文节选自《大地上的血粮:莫言创作评传》
【书名:《大地上的血粮:莫言创作评传》
作者:李恒昌
出版社:山东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1年12月
标准书号:978-7-5067-7198-4
字数:286千字
版次:2021 年11月第1版
印次:2022 年6月第1次印刷
中国版本图书馆 CIP 数据核字(2021)第 242819 号
定价:5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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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经典类成语故事之“叶底偷桃”】
语出莫言长篇小说《生死疲劳》。地主分子西门闹被枪毙后转世为牛,生有三个卵子。很不幸,它的卵子被以取卵为职业,专门喜欢吃卵子的许宝盯上。看到许宝的凶险嘴脸,西门牛非常生气,它扬起前蹄,往许宝的头上砸去,不料不仅没有砸中,反而被许宝得手。胯下一丝冰冷的感觉闪过,随即是锋利的疼痛。原来许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掉了它一个卵子。对于这一“下手之狠,出手之准,动作之快”的动作,许宝自命非凡地称之为“叶底偷桃”。这个成语可以用来比喻那些居心叵测、心怀不端,又神出鬼没、出神入化的诡异邪术。
长篇小说《生死疲劳》,以高密东北乡西门屯为基本舞台,通过“善良”地主西门闹被枪毙后,先后转世托生为驴、牛、猪、狗、猴、大头婴儿蓝千岁的“人生”经历,形象地再现了农村土地改革、合作化运动、大养其猪运动、“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演进,深刻揭示了一代代中国农民的艰辛与苦难。就其采用的表现手法来看,是人生轮回的超级魔幻;就其反映的具体内容来看,是人之生存的现实画卷。因此说,它既是一部超级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也是一部超级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总体上看,它属于沿着鲁迅先生开辟的批判现实主义道路继续掘进,书写了“坏人害好人”的主题,揭示了“有人不如动物”的本质特征。当然,其具体内容和内涵,是丰富的,也是多义的,具有多方面的认知和启示价值。
西门闹被毙:非典型地主的冤屈——事关阶级。
作品开头,书写了一大冤案,即“好地主”西门闹被枪毙。西门闹是在土改运动中被枪决的。但是,他一直深感冤枉。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同于他人的“好地主”。“想我西门闹,在人世间三十年,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高密东北乡的每座庙里,都有我捐钱重塑的神像;高密东北乡的每个穷人,都吃过我施舍的善粮。我家粮囤里的每粒粮食上,都沾着我的汗水;我家钱柜里的每个铜板上,都浸透了我的心血。我是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我西门闹堂堂正正、豁达大度、人人敬仰。接手家业时虽逢乱世,既要应付游击队,又要应付黄皮子,但我的家业还是在几年内翻番增值。”“我虽是高密东北乡第一大富户,但一直保持着劳动的习惯。”甚至在腊月里,他都去捡狗屎作为肥料。
他自信平生没有干过亏心事,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大好人。他最大的善举,恐怕是在关帝庙前,捡回一个被人遗弃的蓝脸孩子,并把他养大成人,而且让他在家当长工。不止如此,“我西门闹何止救过一条命?”大灾荒之年那年春天他平价卖出二十石高粱,免除了所有佃户的租子,使很多人得以活命。但是他最后落了个被枪毙的下场,他不平,他追问:“天和地,人和神,还有公道吗?还有良心吗?”对此,他不服,也始终想不明白!
他死于土改,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土地被没收,被分掉而感到冤枉。土地被分,他没有怨言,他感到冤枉的是自己被枪毙。“人世间进行了土地改革,大户的土地,都被分配给了无地的贫民,我的土地,自然也不例外。均分土地,历朝都有先例,但均分土地前也用不着把我枪毙啊!”
他的冤枉,还在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法,什么罪,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死活也要枪毙他的人。他死的不明不白。“老少爷儿们,咱们一个村住着,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而枪毙他的黄瞳只给他了一句“这是政策”,便用土枪把他送进了地狱。
他的冤枉,即便地狱中的鬼,也几乎公认。“西门闹,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连阎王爷,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但凡提到地主,几乎都是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类似黄世仁、刘文才式的“超级恶霸大坏蛋”。莫言笔下的西门闹,彻底颠覆了地主以往的形象,塑造了一个正直、善良、勤劳、助人的“好地主”形象。世上有没有西门闹这样的“好地主”?当然有,甚至不止一个两个。事实上,当年的地主,有一部分的确是靠勤奋劳动、靠勤俭持家发家致富的,他们中的一些人也确实比较善良,对雇工照顾得也很好。但是,就总体而言,这种“好地主”形象并不具有“典型性”。因为,相对而言,整个地主阶级,是靠剥削致富和生存的。因此说,莫言在这里所书写的西门闹的冤屈,并不代表整个地主阶级的冤屈,而是一个非典型地主的“个别”的冤屈。
正如我们不能一说起地主,就全部说成是恶霸一样,同样也不能把所有地主,或者绝大多数地主都赞美为“好人”。因为,“好地主”毕竟在地主阶层中占少数。
西门闹转世:无可选择的非人生活——事关人生。
西门闹被枪毙沦落地狱之后,因为深感冤枉,即便受尽酷刑,依然不肯认罪,而是大闹地狱,一个劲地“喊冤”。阎王爷法外开恩,放其生还。
没想到,西门闹自此开启了托生“人生”。先后转世为驴、牛、猪、狗等畜生。对此,西门闹心有不甘,也吃尽了苦头。
“生下来了!”随着一个人欢快的喊叫声,西门闹投胎转世成为一头驴。“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浑身沾着粘液,躺在一头母驴的腚后。天哪!想不到读过私塾、识字解文的乡绅西门闹,竟成了一匹四蹄雪白、嘴巴粉嫩的小驴子。”
西门闹变身西门驴之后,想不到他的“驴生”比“人生”还要悲催。因为,除了被当作驴,毫无尊严之外,他的身心受到了更大的折磨。
首先,他变成了原来的长工——蓝脸家的一头驴子。曾经的主人,变成了完全的下人或畜生。角色的转换,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其次,他曾经救过命的蓝脸,娶了自己的二姨太迎春,并且已经怀了孩子,而且自己的两个孩子金龙和宝凤也成了他们的孩子。蓝脸和二姨太的双重背叛,让他难以接受。
第三,枪毙他的仇人黄瞳,娶了自己的三姨太秋香。这让他更是难以接受。
第四,曾经标准的下三滥、社会渣滓的洪泰岳,竟然成为高密东北乡资格最老的地下党员,成为西门屯最高领导人。这让他也心有不甘。
第五,担当驴子的角色,承担苦力,还被许宝乘机割掉一个卵子,让他也是既恼怒又不甘。
“身为黑驴魂是人。”对于自己的新的身份,西门闹期初并不认可。“我不是驴!我是人!我是西门闹!”然而,无论他怎样绝望,怎样恐惧,怎样恼怒,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最终改变的只是从驴变成牛,从牛变成猪,从猪又变成狗——
这是魔幻现实主义,也是批判现实主义。因为,它符合逻辑推理的真实。
转世托生的写作,作者为了表达什么?又说明了什么?
对于自己土改期间被枪毙,西门闹感到委屈、感到冤枉、感到不公,可是,如果当初没有被枪毙,结果又会如何呢?托生和转世的经历告诉我们,当初他如果不被枪毙,如果活着,也只能过驴、猪、牛、狗之类的畜生生活,甚至连畜生也不如。试想一下,如果大地主西门闹还活着,他将怎样过度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与其日后备受折磨,还不如当初一了百了。坊间曾有假如解放后鲁迅还活着将会怎样的提问,连鲁迅都恐怕难以熬过“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政治运动,你西门闹又该如何?这或许就是莫言专门书写西门闹转世托生的目的之所在。
西门驴表现:有些畜生比人要好——事关人性。
西门闹转世为驴后,依然坚持自己的美好“人性”,做一条富有“人性”的驴。他想:“与其做一个窝窝囊囊的人,不如做一头人见人爱的驴。”为此,他努力践行自己的诺言。
首先,他正确看待自己的不幸遭遇。他曾对自己的命运深感不公。但他又认识到:“被斗争被清算被扫地出门被砸了狗头的地主村村皆有,屯屯不虚,普天之下,千百万数,难道这些人都做了恶事遭此报应不成?这是一个劫数,天旋地转,日月运行,在劫难逃,我西门闹脑袋还在颈上活着,就是祖上庇荫了。世道如此,能保全性命,就是万幸,何敢妄求!”他甚至宽容了那些斗争他的人。“如果不是你们来斗我,也会有别人来斗我,这是时代,是有钱人的厄运势,所以,我不伤你们一根毫毛。”
其次,他为了保护爱驴敢于与恶狼战斗。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识并爱上了韩石匠家的母驴,母驴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两头狡猾的恶狼。这时候,西门驴追踪而来,为了他心爱的母驴,与两头恶狼进行了殊死搏斗。“亲爱的,别怕,我来了!”他啃着母驴的脖子,安慰它,鼓励它,他要用自己的铁掌,敲碎狼的脑壳。最终,他们一起,将两条恶狼扑倒水中,一蹄连一蹄地敲击恶狼,一直把他们踩进卵石的缝隙,泥沙和狼的血,弄脏了半条河水。由此,他们获得了爱情的甜蜜。
第三,他与主人一起见义勇为救产妇。那天,蓝脸牵着他去县城驮盐,回来的路上,遇到产妇王乐云,在路边呻吟。眼看就要生产,蓝脸和他一起,迅速卸下两袋子盐,驮起产妇,立即向医院奔去。他“快步疾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宛若行云流水。”最终及时将产妇送进了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胖得真喜煞人的”好孩子。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实在难得。
如此豁达、真挚、善良的驴,比有些人要强多了。
西门驴得势:人身依附者的悲剧——事关世事。
西门驴一度成为陈县长的坐骑,深得陈县长的厚爱。他时常“驮着这个虽然瘦弱但精力极端旺盛的共产党人,奔波在高密县广大的土地上。”由此,他获得了“生涯中最风光的一段时间”,也由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西门驴命运改变最根本的原因,是人们潜意识里的“官本位”思想,也与他“狐假虎威”有关。县长骑着他下乡视察,每到一地,人们都给他最高礼遇。人们用最好的草料喂他,用清冽的泉水饮他,在铺了白色细沙的平展地面上让他打滚。因为人们知道,伺候好了县长的驴,就会让县长高兴。拍了他的马屁,就等于拍了县长的马屁。
由于受到如此礼遇,西门驴的性格也发生了根本改变,由倔强之驴,变成奴才之驴。“自从当了县长的坐骑,缰绳基本失去了意义。一头咬伤多人、臭名昭著的倔驴,竟被县长调教成一匹俯首帖耳、聪明伶俐的顺毛驴,这算是一个奇迹。”
然而,西门驴的好运并不长久。在一个傍晚,他驮着县长从蜗牛山采石场回来,一只横穿山路的野兔子突然在他面前跳起,吓了他一跳,不慎将右蹄子陷入一条石缝,导致县长一头栽了下来,他的右蹄子也折断在石缝里。从此,他不中用了,自然不再被县长所用,虽然英雄相助装上了蹄子,但最终没有逃脱被饥民残杀分尸的命运。
西门驴得势又失势说明什么?说明无论是人,还是畜生,都不要搞人身依附。它是西门驴的悲剧,更是无数生活或工作在大人物身边“小人物”命运的真实写照。
蓝脸被逼:歪嘴和尚害死人——事关政策。
1950年秋天,高密东北乡成立合作社,人们纷纷加入,但有一个人不愿加入合作社,坚持自己单干。他就是西门驴的主人蓝脸。他的理由是,主席讲过,入社自愿,退社自由。对于他的坚持,西门屯的人做了多次工作,好在陈区长比较开明,允许他暂时不入社,让他与合作社竞赛,到了明年秋天,看看谁的产量高。如果他的产量高,就允许他继续单干。应该说,区长的做法,是符合上级精神的,也是体现人性的。但是,随后的变化证明,有些事情,不是政策不好,而是下面的歪嘴和尚念错了经。
第二年,蓝脸单干亩产的粮食实际上超过了合作社的产量。“蓝脸大,蓝脸小,蓝脸好不好?——好!蓝脸好,蓝脸好,蓝脸家的粮食吃不了,跟着他单干好不好?——好!”但是,洪泰岳他们并没有认为蓝脸单干好,也没有按照区长的承诺兑现诺言。洪泰岳说:“这次成立高级社,你要是还不加入,我就给你跪下了!”没想到蓝脸更坚决:“你下跪我也不入。”后来,村里有关人员,想尽千方百计动员,甚至逼迫蓝脸入社,他们的手段,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迫于巨大的压力,先是蓝脸的“大儿子”金龙宣布与其决绝。然后,妻子也宣布与他分家入社。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他的小儿子解放陪他。但是为了陪父亲单干,解放也吃尽了苦头。因为,洪泰岳和金龙等人,对他实施了多种惩罚,不惜将其一次次痛打。
蓝脸曾说:“要想让我入社,除非毛泽东亲自下令。但毛泽东的命令是‘入社自愿,退社自由’,他们凭什么强逼我?他们的官职,难道比毛泽东还大吗?我就是不服这口气,我就要用我的行动,试验一下毛泽东说话算不算数。”蓝脸坚持单干,并不是反对毛主席,也不是反对合作化,而是坚持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他自己曾说:“我不反共产党,更不反毛主席,我也不反人民公社,不反集体化。”毛主席去世后,他痛哭:“毛主席啊——我也是您的子们啊——我的土地是您分给我的啊——我单干,是您给我的权利啊!”由此可见,在蓝脸入不入社这个问题上,不怪他固执,的确是下面的歪嘴和尚念错了毛泽东主席的真经。
县长变驴:是谁导致鸡犬不宁——事关运动。
“文化大革命”爆发之后,不仅一般人变成畜生,就连县长也变成了“驴”。因为他曾经骑着西门驴下乡视察工作,获得了“驴县长”的绰号。红卫兵批斗他时,为了增加斗争的娱乐性和可视性,让他扮演民间艺术的纸驴,并给他糊了一顶驴的纸帽子让他戴在头上,到处游街,还要他跟着鼓点跳舞。这本是极大的侮辱,可悲的是,县长大人居然从中获得了幸福和欢乐。他说他骑着纸驴,在全县的十八个集市被游斗,把身体锻炼得无比结实,原来的高血压、失眠等毛病全都不治而愈。他说一听到鼓点就兴奋,腿脚就颤抖,就像那头黑驴见到母驴就弹蹄喷鼻。他只要一跳起舞,就感觉自己渐渐地变成一头驴,变成全县唯一的单干户蓝脸家的那匹黑驴,于是他的心思就飘飘荡荡,悠悠忽忽,似乎生活在现实里,有恍惚进入美妙的幻境里。
更可悲的是,在这场运动中,原本一心为民的陈县长的形象被完全颠覆,诸多恶名被扣在了他的身上,甚至被指控为“奸驴犯”。村子的大喇叭里高喊着这样的话语:“走资派陈光第,这个混进党内的驴贩子,反对大跃进,反对三面红旗,与高密东北乡顽固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单干户蓝脸结拜为兄弟,充当单干户的保护伞。陈光第不但思想反动,而且道德败坏,多次与一头母驴通奸,致使那头母驴怀孕,生下一个人头驴身的怪胎!”“打倒驴头县长陈光第!”“打倒奸驴犯陈光第!”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人本来是人,可是却变成了驴,而且变成驴的是一县之长,变成驴之后,不仅不感到难过,反而感到快乐,这是怎样的悲哀?这是谁的造化?当然是那令人不可思议的运动。
县长变驴的故事告诉人们,不仅土改扩大化将好人变成驴,而且“文化大革命”也同样将好人变成驴。
更严重的是,那场极为混乱的斗争,变成了混战,变成了武斗,导致无数人死亡。“事后统计,被踩死的人有十七名,被挤伤的人不计其数。”“革命时期,民办枪毙,夹山人民公社已经把杀人的权力下放到了村了,麻湾村一天一夜杀了三十三人,老的八十八岁,小的十三岁,有的用棍棒打死,有的用铡刀铡成两截。”那场严酷的政治运动,还改变了人的习性。“快去看看吧,两条狗,一公一母,一个更比一个浪,这会儿,差不多配上了!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古古典典的互助,竟然说出如此粗野的话。——都是文化大革命闹的。”“文化大革命”,革的就是文化的命,自然有文化的人也会由此变得野蛮和粗野。严酷的斗争,不仅伤及和改变人,而且伤及和改变动物,导致鸡犬不宁。“我娘和吴秋香养的鸡,都被这满院子的红色与这个红脸人吓得神经错乱,不敢飞进鸡窝,飞到墙头上,飞到杏树上,飞到屋脊上,鸡爪子上沾满了红漆,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红色的爪痕。”就连天空无辜的大雁,也因受到嘈杂、凄厉、狂喜声音的冲击震了下来。“我看到那些大雁是如何坠落下来又被人们野蛮分解”,“我始终不渝地认为大雁是被高音喇叭强烈而尖锐的声音震下来的。”这是对“文化大革命”最无声,也是最深刻的控诉。
蓝脸单干:白毛乌鸦的坚守——事关自由。
当“消灭最后一个单干户”,成为西门屯大队和银河人民公社的一件大事。“下一步,斗臭了地、富、反、坏、右,就要斗争单干户。”蓝脸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入社吧,你不入社,人不高兴,连牛也不高兴。”因为他的顽固,他的坚守,成为西门屯的一个“黑点”,全国的一个“黑点”,也导致众叛亲离,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且大杏树上那两根粗树杈,专门为他留着——逼他上吊。
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蓝脸也曾想到死,但他没有选择死。他说:“我一死,这个全县、全省、全国的黑点就自行抹掉了!但是我偏不死,他们要弄死我我没法子抗拒,但是想要我自己死,那是痴心妄想!我要好好活着,给全中国留下这个黑点。”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行为:“也许你们是对的,只有我一个错了,但是我发过誓,错也要错到底。”
这是他一个人的坚守。“不,要单干就彻底单干,就我一个人,谁也不需要。”“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单干。”“天下乌鸦都是黑的,为什么不能有只白的?我就是一只白乌鸦。”
蓝脸为什么如此顽固,如此坚守?成为全高密县唯一的单干户,甚至最后成为全国唯一的单干户,一个“臭不可闻”的黑典型?是性格使然?还是有深层次原因?毫无疑问,他的顽固坚守,与他过于固执的性格有关,但更重要的恐怕不仅这些。
从本质上看,这源于他对土地的过于珍惜。由于他是一个弃儿,被救后长期在东家西门闹家当长工,所以太知道土地之于人的重要了。因此,当土改分给他土地之后,他对这份土地看得太重了,也太珍惜了。他知道,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一旦失去土地,就等于失去所有。他之所以不愿加入合作社,最根本的原因就在这里。
从关键上看,这源于他对人际关系的看透。当合作社最终解散之时,洪泰岳对其行为不解:“你老蓝脸,明明是块历史的绊脚石,明明是被抛在最后头,怎么倒成了先锋?你得意着吧?整个高密东北乡,整个高密县,都在夸你先知先觉呢!”对此,蓝脸解释说:“我不是圣贤,毛泽东才是圣贤,邓小平才是圣贤。”“圣贤能改天换地,我能干什么?我就是认一个死理:亲兄弟都要分家,一群杂人,硬捏合到一块儿,怎么好得了?没想到,这条死理被我认准了。”这是一条“死理”,也是一条“公理”,更是一条“常识”。很可惜,对此,蓝脸认识到了,也坚持了。而我们全国人,却非要实践一下,只有等碰了壁之后,才肯走回头路。
从精神上看,这源于他对独立精神的追求。他曾经牵着自己的驴子在大街上转圈。洪泰岳曾问他:“你这是向人民公社示威吗?”他却说:“我跟人民公社井水不犯河水。”蓝脸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他曾经表示“他们要是不这样逼我,我也许真的就入了,但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就像熬大鹰一样熬我,嗨,我还真不入了。”他说,我之所以单干,就是想不受约束,有自己的自由。
从智慧上看,这源于他特立独行的思维。蓝脸之所以坚持单干,很大程度上与他看得比较远有关。尽管当时人们都普遍讲合作社的好处,但他看到的却是合作社的问题和不可能长久。“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农村改革进入分田到户的阶段,生产大队土崩瓦解,人民公社也是名存实亡。由此,不能不承认蓝脸的眼光。可惜,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值得庆幸的是,蓝脸的坚守,最终获得了应有的回报。他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这三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日子。”“家里有三千多斤麦子,还有几百斤杂粮,就是三年颗粒不收,也饿不着我和你娘。”这是上苍和历史对一个坚守者最大的肯定和褒奖。
义牛之冢:难得的顽强与坚守——事关精神。
西门闹转世为牛之后,依然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牛。特别是当他被逼无奈入社之后,“它很孤独,就像一个从外校转来的小学生。”因为不听使唤,因为他的犟劲,导致了一场扎鼻的酷刑。他被人用烧红的铁条将鼻梁上捅出一个窟窿,并将一个“凸”字形的铜鼻环穿在鼻梁上。
为了抗拒犁生产队的地,西门牛竟然卧地罢工。无论金龙用鞭子怎样抽打,也绝不屈服。他静卧着,像一道沙梁。即便脊背、肚子被抽打成剁肉的案板,即便血肉模糊,即便鲜血染红了鞭子和土地,即便痛苦得将嘴巴扎进泥土,他也不屈从,以致让人怀疑,这还是一头牛吗?也许是一个神。
最后时刻,西门牛“走出了人民公社的土地,走进全中国唯一的单干户蓝脸的那一亩六分地,然后,像一堵墙壁,沉重地倒了下去。”
倔强的西门牛死于鞭子,死于火刑,死于“文革”。他的形象,就是蓝脸的形象。他的精神,也是一种难得的守望。
大养其猪:对浮夸式政治运动的批判——事关价值。
西门闹转世为猪之时,正赶上伟大领袖倡导“大养其猪”,可谓正逢其时,然而,他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好运。
政治运动式的“大养其猪”,导致人们思维的荒谬。“我们要在一个月内,兴建二百间花园式猪圈,实现一人五猪的目标,猪多肥多,肥多粮多,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支援世界革命,每一头猪,都是射向帝修反的一颗炮弹。”“我们养的是站备猪。”“真要打起仗来,解放军不吃肉,如何能打胜仗?”“我们要把猪场扩大,把猪的存栏数提高,到时,县里的粮食,就是我们猪场的粮食。”如此认知,岂不荒谬?
政治运动式的“大养其猪”,导致人们价值的扭曲。“毛主席号召大养其猪,养猪就是政治,把猪养好,就是向毛主席表忠心。”那年头,政治第一,生产第二,养猪就是政治,政治就是一切,一切都为政治让路。“开仓,出了问题我负责。下午我就去公社请示汇报,大养其猪,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谅他们也不敢拦挡。”“我们需要的就是能把集体的猪娃当亲生儿子来抚养的女人。”“我一辈子没有生养,这些猪娃,就是我的亲生儿女。”“从今以后,公猪就是我的爹,母猪就是我的娘!”“在人类历史上,猪的地位从来没有如此高贵,猪的意义从来没有如此重大,猪的影响从来没有如此深远。”“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一头猪登上过人类的舞台,这是历史性的突破。”“我想在猪时代的鼎盛期,有不少人会产生来世争取投胎为猪的愿望,更有许多人生出人不如猪的感慨。”如此逻辑,岂不荒唐?
政治运动式的“大养其猪”,导致人们行为的荒诞。为了适应“大养其猪”的形势,洪泰岳让村里从沂蒙山区一次买来一千零五十七头猪,盖起了五排二百间猪舍。小小的村庄,俨然办起一个大型养猪场。但是,他们依然不满足,“我们现在只养了一千头猪,我们还要养五千头猪,养一万头猪,等到我们养到两万头猪时,我们就进北京去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报喜!”此情此景,让人想起五八年的大跃进运动。最荒诞的行为,莫过于现场会前,给猪洗澡,刷毛,在猪身上画画,要把猪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猪”。为了让猪老实听话,给猪喂酒泡过的饲料,让猪醉倒。“女人们在我身上大动剪刀,把我的脑袋修成了板寸,把我的鬓毛修成了板刷。按照金龙的构想,女人们应该在我的肚腹两边剪出两朵梅花图案,但结果刮成了板寸。”金龙无奈,用红油漆在西门猪的身上写了两条标语:“为革命配种”“替人们造福”。荒诞行为不止这些,还包括让“猪”跳“忠”字舞。“这些小猪,又傻又憨,吱哇乱叫,缺少思想,不够深刻,需要一个领袖人物引领。”作品中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细节——西门猪上树。民间有“猪上树,不可能”的说法。作品在这里让其变成了“可能”,实在是一种巨大的讽刺。与会者“见惯了卧在地上的猪,从来没见过趴在树杈上的猪;他们见多了写在墙壁上的红色标语,但绝对没有见过写在猪肚皮上的红色标语。”西门猪从树上往下撒尿时,居然获得与会一位大干部的高度称赞:“真是一头好猪,应该授予它一块金质奖章!”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人们行为的荒诞与不经。
政治运动式的“大养其猪”,最终必然导致一地鸡毛。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大养其猪”都不具有应有的科学性。“五十年代的人是比较纯洁的,六十年代的人是十分狂热的,七十年代的人是相当胆怯的,八十年代的人是察言观色的,九十年代的人是及其邪恶的。”由于这种狂热,必然以失败告终,让轰轰烈烈的养猪运动最后变成一地鸡毛。现场会没过多久,“沂蒙山猪接二连三地死亡,使杏园猪场笼罩着沉重的悲剧气氛。”“那些日子里,每天早上,都有冻僵的猪尸,从猪舍里拖出。”“起初是每天死三至五头,到了腊月下旬,每天增至五到七头。腊月二十三那天,竟然拖出了十六头猪尸。”“截止到大年除夕,已经有二百余头猪命归西天。”随后,猪们得了“碰头疯”,它们骂口不绝,碰头不止。很快,这些“碰头疯”们就呜呼哀哉。它们的尸体上,布满了铜钱大的紫色斑块。“就这样,染病的猪大部分还是死了,煊赫一时的杏园养猪场土崩瓦解,死猪的尸体堆积如山,无法焚烧,只好挖坑埋掉。”猪舍倒塌,一片废墟。其实,人们早就应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和下场。
人猪之斗:对斗争扩大化的批判——事关政治。
作品不仅书写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也书写了猪与猪之间、人与猪之间的斗争。这些内容,十分真实,又十分搞笑,实际上是对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另类批判。
猪场里,不但人跟猪展开斗争,猪跟猪也展开斗争。猪与猪之间的斗争,不仅表现在现实中,而且表现在舞台上。在革命现代猫腔记里,常天红让猪上场说话,让猪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猛吃猛拉为革命长膘积肥的,一派是暗藏的阶级敌猪,以沂蒙山来的公猪刁小三为首,以那些只吃不长肉的‘碰头疯’们为帮凶。”猪与猪之间的斗争成为主要矛盾,人成了猪的配角。“猪王小白是个象征,象征着一种蓬勃向上、健康进步、追求自由、追求幸福的力量。”“如果毛主席晚死几年,中国也许就会多出一个样板戏。第九个样板戏:高密猫腔《养猪记》。”这是对样板戏的讽刺,更是对阶级斗争扩大化的讽刺。
猪王与许宝之间的斗争,揭示了喜欢斗争之人的阴暗心理。许宝是个极其残忍之人,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那股子肃杀之气。他一心惦记着猪王的卵子,希望以其下酒。但猪王也绝不束手就擒,“你想取走老子的睾丸回去下酒,老子想咬碎你的睾丸为被你残害过的畜生报仇。”于是,他们之间展开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斗争。当猪王趁机在许宝两腿之间狠命地咬了一口时,才发现原来这个许宝,竟是个天生的太监。这时候,猪王才明白了许宝的一生,明白了他为什么对雄性动物的睾丸怀有那样的仇恨,明白了他何以练出了这样一手取卵的绝技,明白了他为什么那样贪吃睾丸。由此,人们也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特别喜欢搞阶级斗争,特别喜欢整治和斗争他人。
搞阶级斗争扩大化最严重的是洪泰岳,别人的扩大化,仅仅是在斗争的范围上,而他的扩大化,表现在跨越历史和时代上。明明文化大革命早已结束,明明地富反坏右已经摘帽,他依然坚持念自己的“斗争经”。“摘了‘帽子’你也是地主,你的血管子里流着地主的血,你的血有毒!”“你永远是我们的敌人!”有这种思维在,是多么可悲又可怕?
金龙曾说,蓝脸和洪泰岳,其实是一枚硬币上的正反两面。“泰岳难为兄,蓝脸难为弟,难兄难弟!”不错,他们两人都是某种东西的坚守者,但坚守的客观对象截然不同。蓝脸坚守的是单干,是独立的精神;而洪泰岳坚守的是斗争,是斗人的精神。因此,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决不能混为一谈。
猪王之争:可笑又可悲的闹剧——事关权威。
作品书写了西门猪——猪十六与刁小三围绕猪王名号,特别是围绕争夺交配权的斗争。以动物喻人,深刻揭示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和虚伪性。他们之间,明明是低层次的利益之争,却要打扮得高尚而文明。“按照动物界的习惯,交配权的斗争都是你死我活的肉搏,胜者去交欢,败者靠边站。但我毕竟不是一头一般的猪,刁小三也不是头愚蠢的畜生,我们俩之间必有一战,但时机尚未成熟。”
时机成熟之后,西门猪与刁小三展开了一场大战。为此,他费了很多心思和智慧。因为,第一回合交手,他被刁小三骗了。狡猾的刁小三没有与他正面迎头相撞,而是像泥鳅一样往前一窜,让他扑了个空。随后,他汲取了教训,不再单凭蛮勇。
经过几番激烈争斗,西门猪打败了刁小三,夺得了“江山”。然而,此时的他,却感到了虚无。“江山就这样打下来了吗?就这样称王称霸了吗?难道我真的需要这么多母猪吗?说实话,当时我已经没有了与它们交配的兴趣。”“我欲乘风离去,但高处似有一个威严的声音提醒我:猪王,你没有权利逃脱,就像刁小三没有权利与它们交配一样,与它们交配是你的神圣职责!”“帝王没有家事,帝王的鸡巴上有政治,我应该忠于职守,与母猪们交配;我必须履行职责。”这不仅是猪王的悲哀,也是帝王和权势人物共同的悲哀。
解合之作:真爱的沉重代价——事关选择。
作品涉及了爱情和亲情,蓝解放和西门金龙与黄氏姐妹之间的婚姻,是一场婚姻的“乱搭”,为日后的婚变埋下了巨大隐患。
因为爱情,蓝解放和西门金龙双双生病,蓝解放是真疯,而西门金龙是装疯。因为无药可救,人们乱点了鸳鸯谱。让金龙和互助结婚,让解放和合作结婚,目的是“以喜冲邪”。但是,解放爱的不是合作,合作爱的却是金龙。举行婚礼时,合作已经露出了尴尬。当庞抗美友好地对她伸出手表示祝贺时,她握住抗美的手,把脸别到一侧,带着哭腔说谢谢。更为严重的是,她在众人面前“把一碗酒径直地泼到了金龙的脸上,然后将碗丢在桌子上。”她为何如此为之?只因为她爱的是金龙。同样,蓝解放也为与合作结婚感到委屈。因为他爱的不是合作,而是互助。这样的婚配,如同儿戏,让他们感觉很不真实。“仿佛一觉醒来,有人对我们说:从今之后,她就是你的妻子,你就是他的丈夫。这非常荒诞,简直无法让人忍受。”对于蓝解放来说,这不是喜事,而是一种痛苦。“我对互助有感觉,对合作没感觉。这是我一生痛苦的根源。”有这样的婚姻,出现婚外恋便成为很自然的事情。
蓝解放与庞春苗的爱情,属于婚外之情,属于不道德行为,但又是值得肯定的爱情。因为,他们的爱情,是一份真情,没有掺杂其他杂质。他们之间,虽然相差二十多岁,但属于真正的“忘年之恋”。当初,莫言带庞春苗第一次来见蓝解放时,莫言曾要蓝解放利用副县长的职权,给庞春苗调动一个好工作,庞春苗明确表示,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认为自己当新华书店的店员就很好,很满足。后来,他们接触时间长了,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依然干着自己的工作,没有向蓝解放提出一点自己的要求。即便她的大姐是县委书记,她也从来不求她帮忙。这是她的品性使然,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她与蓝脸相爱,其实目的是相当单纯的,纯粹是一份让人难以理解的、莫名其妙的感情。她和他想好,并不要求他对她负责。她曾经设想,和他好一百次之后,就离开他。可是,当真的好了一百次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了。蓝脸对她也是一份真爱,这一点,就连西门狗,单从他身上的气味,也能感知。“分明有一股极其清新的气味与你这个人的基本气味发生了混合,使你的基本气味从此发生了变化。于是我就明白了,你与这个女人之间,已经产生了深刻的爱情,这爱情渗入了你们彼此的血液、骨髓,无论什么样的力量,也难把你们分开了。”
因为,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他们共同面对挑战和考验。对于庞春苗来说,这是一场极其危险的爱情。她要面对蓝解放妻子的威胁,面对家人的反对,还要面对世人的非议和指责。但是,面对这些,她没有丝毫退缩。对于蓝解放来说,这更是一场极其危险的爱情。因为,他是一位党的领导干部,一县的副县长。“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的话,一定要‘悬崖勒马’。”对于很多领导干部来说,也不乏婚外之情,但是,他们选择的是“地下”,有些人当危机出现时,能及时撤退,也能及时“止损”。但是,蓝解放没有这样做。面对各种挑战,他积极去面对。事业上,他是一个有消极情绪的人,但爱情上他却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也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只要他面对庞春苗所在的书店,“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消逝得干干净净,余下的只是对她的思念。”他对她说:“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什么都不怕了,只要你——”“我主意已定。”“等待着我们的大概是万丈深渊,但我别无选择。”“那就一起跳下去吧。”这是他们爱的宣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真的做到了。
因为,为了爱情,他们无悔付出沉重的成本和代价。蓝脸自认为是已经跟不上潮流的人,但竟然还会如痴如狂地爱上一个女人,并且为她向妻子提出离婚。这说明,他的确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人都说,爱江山也爱美人。他是不爱江山,只爱美人。在权力和爱情之间,他选择的是爱情,舍弃的是权力,甚至更多更多。为了他的爱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为此,他被家人“三堂会审”,一顿痛打,即便有所谓“曲线救国”方式,他也绝不含糊,绝不退缩,最终丢掉了官职,被组织“双开”。她也丢掉了家人,丢尽了脸面,丢掉了工作。两人最终选择了“私奔”,有时居无定所,生活极其惨淡。有人为他们感到惋惜,也有人认为不值,还有人说,他们追求真爱的代价和成本太大了。我们说,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精神,是值得敬仰和称赞的。因为,这毕竟是他们两人共同的,也是无悔的选择;这毕竟是那个时代,高密东北乡高贵而珍惜的亮色与光焰。
作者简介:李恒昌,山东省莫言研究会学术委员,济南市首批签约作家,齐鲁晚报·齐鲁壹点签约作家,2021年度泉城实力作家。曾获山东省“精品工程”奖、中国铁路文学奖、刘勰散文奖提名奖等。先后创作完成“当代著名作家评传系列”作品9部,出版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1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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