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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醒
（上）
文/史新柱
（原创 《家在山河间》）
2022-07-01
这是一件陈年旧事。
豫西宜阳县高山镇高山村。
那一年经常和街上一帮做建筑的伙计们搭帮给人家盖房子。小毛是个掂瓦刀的大工，小平头，中等个，浓眉大眼，黑红的国字脸。腰背挺拔，更显得肚腹便便。胳膊粗壮，两腿粗短，不由人想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俗语。我和王小毛从小到大都是一条街上的朋友，虽然不同姓也是有辈份的，小毛管我叫叔。他虽然“四肢发达”，但头脑一点也不简单。小小的施工队里，就数小毛嘴快手快笑话多，是我们那一群人里的大活宝。
狗皮袜子没反正。这是我们家乡形容两个人关系好常说的话，王小毛和我就是这种没反正的“狗皮袜子”。
那年夏天，我们给邻村一户人家盖房子，三伏天大太阳下做事，干建筑，除了和水泥砂浆，搬砖，砌墙，搭钢管架子，没有轻松活。小毛上身大汗衫，下穿大裤头，脚上挂一双烂拖鞋，脖子上搭一条湿毛巾。站在架子上，像个铁人似的。白花花的太阳把人都晒晕了，而他却像头精力旺盛的小公驴。
“小锁娃儿，你看老汉灰盆里是啥？”小毛用瓦刀敲打着灰盆冲着做小工的小锁粗喉咙大嗓门喊。
这小锁也不是吃素的主，探头朝灰盆里扫了一眼，呲牙咧嘴的骂道：“咳，娘的，不就是要砂浆么，你个熊样，还阴阳怪气的，接招！”“啪”的一声，满满一铁锹砂浆，准确无误的甩进了小毛的灰盆里。
小锁是叔，姓张。小毛虽是大工师傅，还得管小锁称叔呢。这会儿他也不管叔侄免辈了，两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要拿小锁开涮了。
“锁娃娃，昨晚在家吃奶把你娃吃欢实了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小锁直接怼他一句。
“往日里干活死气沉沉，提起一条，放下一堆。今儿个恁大劲，不是媳妇喂饱了，哪像个口轻的腱子牛……”小毛哈哈大笑，两只眼睛迷成了一道缝。
“你才在家吃奶子呢！”小锁没话了，只能这样回一句，脸红得像一块儿大红布。
建筑工地，一群出苦力的男人们，出力流汗，插浑打科，笑料不断，他们总是相互调侃，时常用的就是这些带颜色的段子。
“俺那可怜的小叔啊，你咋死的这么屈啊，哎……呀……呀，咦……咦……咦，你不该死啊，我那可怜的小叔啊，噢……噢……噢……”突然，王小毛又开启新的话题，拿腔捏调学了一阵女人的哭喊。随即发表他的看法：
“那女人的小叔子是个半脑壳，就是个信球货，岀车祸死了，肇事车主是大公司老板，一次给了四十万，嫂子少了一张吃饭的嘴，甩了累赘，落了钱，美死了！埋葬她小叔子那天我见了，哭的好听着呢，像唱歌……”小毛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乱溅的学那哭小叔子女人。
“没那么夸张，你这张破嘴，简直要把死人说活！”我骂王小毛。
“真的哎，那女人哭的真实意思是这样的。”小毛唯妙唯俏的刻画起了女人哭声里的另一种版本，“俺那该死的小叔啊，你死的真好啊，哎吆吆，这下俺有钱了，你那小侄子有钱讨老婆了！”
“王小毛，你做个泥瓦匠真是屈才了，你能做个表演家！”我被小毛阴阳怪气的说辞和手舞足蹈的比划逗得直不起腰来。
笑说他人论短长，岂知祸事临己身。那天我们正在离家五公里的邻村盖房子，架子上正干活的王小毛接了个电话，他那张嬉皮笑脸而又玩世不恭的大圆脸，刹那间阴沉下来。
“我有事先回去了！”小毛慌慌张张从架子跳下，顾不上摔了一跤的疼痛，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跑回家去。
小毛的老婆和小毛真是夫妻相，胖乎乎的身子胖乎乎的脸。她小学没毕业，识那几个字，也许只能写自己的名字。性格内向，寡言少语，更显几分木纳。那天，小毛媳妇去信用社存钱，那是八千块钱，卖麦子和小毛做建筑积攒起来的。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走到了小毛老婆的面前。
“大姐，你见到一个小女孩儿吗？五六岁的模样，急死我了，找不到了。”女人围着小毛媳妇问。
“没看到啊，你赶快找！”小毛媳妇关切的回话。
“刚才有人打电话说我女儿在班庄，班庄在哪里啊？远不远？大姐，麻烦你带我去吧，晚了，真怕孩子被坏人拐跑了！”女人神情不安，泪眼盈盈。
“很近的，两公里，我带你们去！”热心肠的小毛媳妇坐上了那人的轿车。
小毛媳妇喝了女人递给她的一瓶饮料，立马感到被人施了魔法。黑色的小轿车像幽灵一般，绕着我们镇子转了一圈，又停在了那个十字街口。小毛媳妇下车回家拿了结婚时的金项链、金戒指和家里仅存的一千块钱以及手里准备存信用社的八千块钱，她走进了信用社，又取出了存折上所有的八万块钱。
“大嫂，干嘛取这么多钱？”信用社的工作人员问她。
“嘘，好事，先不敢声张，娃子准备订婚，成了才好张杨，成不了，人家又该笑话了！”小毛媳妇神秘的说。
小毛媳妇再次坐上了那辆车。
汽车飞似的远离我们镇子东边五公里停了下来。
“大姐，你现在下车，向西走一百步，千万别回头，一回头灾难难消，后患无穷！”女人嘱咐小毛老婆。
小毛老婆像个虔诚的信徒，八十步，九十步，一百步，当她回过头时，哪里还有车的影子！一阵冷风拂面，小毛媳妇猛然清醒了，醍醐灌顶般的清醒，锥心刺骨似的疼痛，她后悔莫及，悲从心来，瘫倒在路旁，号啕大哭……
作者简介：史新柱，河南洛阳人。常年似浮萍，心中家最重。书能启智，尤喜诗文，以诗明性，以诗抒怀，诗文交友，言志抒情。座右铭，我很普通，我很努力，力图人生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