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蜜什么时候不甜
作者:单德强
不是我不讲卫生,饥饿的肚子不同意,肚子想高傲,需要能量的身体不同意,追根到底食为天!
就是一口地瓜,半个苹果,我们曾经友好地抢夺,是互不相让地抢夺。我第一次厚脸皮是我初中一年级。穿着补丁落补丁的我们懂得脸面了,家里拿不出好吃的,每到中午吃饭时我们逃离同学和老师的视线,钻进学校后山洋槐林里吃午饭。我们彼此没有诋毁也没有嘲笑更没有同情,有的是司空见惯和麻木,还有彼此赠送一口。赠送时没人说清内涵,只是单纯地给他一口吃的。
我是女孩子性格,脸皮薄,从来没向别人伸过手;也从来不用别人伸手,我有吃的都会毫不犹豫地分享。但那一次却彻底改变了我的性格。上初中一年级的秋天,父母帮屯邻收秋。收完秋后全家要去那家吃饭。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去的。母亲谩骂后我就赌气空着肚子上学了。兜囊空空如也的我根本没实力买点吃的。上早自习时我就刻意保持体力,不喊不闹装肚子疼,趴在书桌上不动弹。第一节课无所谓,第二节课我牛气哄哄地认为挨饿不外乎如此,第三节课肚子发出信号,第四节课还没下课,肚子就翻江倒海地闹腾起来了。饿归饿但我没懵,午休了,我就羞涩地做贼一样独自躲了起来。
人想争气但肚子不给做主,也就从那一刻起我理解了叫花子;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懂得了对陌生人地施舍;也是从这次饥肠辘辘的日子开始,我学会了珍惜粮食。我不停地咽着唾液,懒洋洋地靠着一棵洋槐树,虚汗从头到脚往外冒,老肠老肚上下够不到天,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当时我不明白这个状态是低血糖,单纯地认为是饿的。多年后懂得低血糖的后果后,我暗自庆幸我福大命大造化大。正当我体似筛糠时,平时吃我东西最多的沈老四出现了。他是我六年小学同学,我们同桌三年,他知道我是宁可让身受屈不让脸受热的性格。他发现我今天没和他们一起去吃午饭,就多了个心眼儿偷偷留意我。他家哥五个,他和他三哥一起读初中,他们哥俩的午饭几乎天天是地瓜和咸萝卜,并且少得可怜,没有吃的分给我。他为我当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贼,准确地说是捡。我们学校后面有个大果园,果树农场的工人把烂苹果成堆地扔进沟里,他用布衫兜来二十几个烂苹果,然后用铅笔刀帮我把苹果的溃烂处削掉。我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饥不择食,接过苹果一顿吃。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吃相,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很狼狈。
救我命的烂苹果,让我懂得了为人生备把伞的道理。那是我十九岁时和同村几个伙伴首次背井离乡谋生。我们当中大多数人如出笼鸟,又如脱缰野马,狂妄自大我行我素,那种不归天朝所管的劲头儿能把天捅破。年轻人的通病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没有再掂对。家里拿的生活费几天就让他们挥霍完了,毫无悬念最后吃饭钱都没有了,骂我小气鬼的那些同乡开始围我屁股后转了。
这个习惯到今天我还保持着。去年一个年轻的忘年交问我说:“爷们儿,你这么能挣钱为啥总使用破手机?”我哈哈地笑着说:“破吗?前些年我都是存话费得手机,如今我用一千多块钱的手机,已经够奢侈了。”当我对他说我啥身价都没有还是穷人一个时,他惊讶地看着我说:“你还没身价?!还穷?!那我们是啥啊?!”真的,把自己看低一点,把人家看高一点,有时常想想没有时,就知道世上什么东西都是好东西。
今天我还有一个让人不理解的做法,我经常把掉在饭桌上的饭菜捡起来吃。说起这事有三十年了,老家山上的寺庙还没重修,有位游脚僧人在寺院旧址上盖了一间草房。我们几个年轻人在好奇心地唆使下去拜访那位僧人。我看到了影响我一生的事,那位僧人把在我们之前来玩的小学生倒到地上的饭往他的钵里捡。我问他:“这饭还能吃吗?”那和尚反问我一句:“你说呢?”我马上想到了我吃烂苹果的那一幕。那僧人没有针对地又说了一句:“饿了甜如蜜,饱了蜜不甜。”无独有偶,十多年前在秦皇岛学习,我们德高望重的老师打饭时,他看到有块土豆掉到地上,毫不犹豫地捡了起来,用水冲掉土豆块上的沙尘,然后把土豆块吃掉了。他看着惊愕的我们,淡淡一笑说:“知道相声名段《珍珠翡翠白玉汤》吗……”
生命是宝贵的,宝贵的生命的延续靠粮食。我的导师曾经给我们出过一道题:“当你愿意用一袋金子换一袋地瓜时,你就活明白了。”

作者简介:单德强,辽宁葫芦岛人。《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沈阳诗词学会会员,葫芦岛作家协会会员,兴城古城作家协会理事。出版书籍《祖母的历程——孝悌慈》《小学程序日记初探》《经典品读》,在银河悦读平台发表《劳工》一书。热爱国学并讲国学课三百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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