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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己书
——去年今日重拾新诗写作以此存记
去年初冬，有人从石梁观瀑后返城
此地近归江南，旧属山越
他在五言古诗中寻找竹林与松涛
已有七年
那晚，台灯下有只虫子留下它的甲壳
一种悲怆的气息格外浓烈
似唤
窗外已不可见的群山
忽然苏醒，忽然有一道分水岭
要求他去言语
在这被铁轨凿穿的幽深之地，已无可退
一次飞跃
这条石径渐渐苏醒：
攀登峰顶，也触摸不到生长着的树梢。
落日在乌鸦的翅膀上冷却，
失去重量。
记住这个夜晚
记住这个夜晚，浓郁的森林
掠过鼻尖。来自初夏
已然忘却的气息。
生活时有偶然，倘若美好，
可否视为奇迹。
三百公里，路上充满繁密的树枝。
千岭皆有月色。
何求
与这江南小城一起静默，
是件容易的事。夜寂于心，
就听一听楼下蟋蟀，
为百日争鸣。愧未游问
杜甫的乌皮几，落在哪里？
陶渊明的无弦琴，何地可逸？
窗外，槐树的枝叶繁密，
除了我，能触碰到的
还有鸟雀与昆虫，还有霜雪雾露。
还有，入室的风雨。
等待
五点五十分，太阳上山
护栏的影子在空躺椅上
唤醒一匹斑马
脚凳边的烟盒，半敞
里面有些北极星的灰烬
一切都在原来的位置
等待温暖
我承担凌乱的后果
夏天，我经常带孩子去的白杨树林
现在，风变了脸色
陌生冷酷，等不到它们的叶子自己掉落
更要在那些眼角刻上皱纹
它还掰下许多细枝
孩子，喜欢这些
他捡起细枝，把草丛里的枯叶
扫到小路中间
耐心又专注，要把它们排成迷宫
又一阵风来，迅猛的风
与谁道晚安
此刻，书房里铅笔在书中划线
小区外救护车经过，还有
烟头落入水盂的声音，他想要的松涛从未沉默
窗外仍有峰峦起伏，在今夜
只是记忆
从前不知有卑微
月亮跨过山脊，停顿
似乎这灯火纵横的小镇，仍是意外
走廊响起脚步声
一个文员，皱着不可见的眉头
想起那个小巷没有路灯
众物萌动，连墙角的苔花也想将他照亮
另一个我
这个下午，台灯的光最好是淡黄
与窗外的银杏树相似
叶子映亮过面容
我是说去年，或更早时候的那个保安
另一个我，此刻也在细雨中伫立
以便日后
可能想起时的微笑
发生了什么
夕照之下，小城里错落的建筑更加清晰
同时，青雾淡淡地漫出山岭
包围温暖，以它们衔枚而行的意志
从任何一个方向望去，都是如此
一幢玻璃外墙的高楼，已将烽火点燃
究竟发生了什么，写下的对夜色如此抗拒
当我想起，昨夜从郊野驶向城区
拯救无处不在
是怎样一片黑色心情的云
追逐日出
当天空清朗，郊山的瀑布垂悬于小镇之上
风，掠过蓝瓦的屋顶
谁，忘了同行
抽烟的人，灭掉最后一颗星
厨房传来声响
再次拯救这无端的焦虑
我并不在跷板中间
一只蝙蝠倒挂在晾衣杆
时而抖动，似乎身上有太多星光
露台上，是否己充满
不可耳闻的探测
在更为广阔的世界
它成为秤砣，称量这个夜晚众多的声音
它忽然划向夜空
—— 是何物如此沉重，将它猛烈弹出
致答纪虎兄
可以挽回的是体重和专注
在群峦无声
群星沉坠的凌晨
我在石子路上散步
交错山溪
山溪也已无声
石拱桥不知道披着松萝
我知道脚底生热
不可挽回的是浮升的云岚
透出新建禅寺的钟楼
透出
空无牵挂的银钩
夏的一次构想
夏日的浓郁已触及天空
山泽中
幼鸟开始学习飞行
我应该坐于檐下
学习云的静止
或者用剩余的金色沙子
学习无限
在雷雨落入山谷之前
放下剪枝刀
放下竖起的丝网
林中的管理房退入草丛
门楣上
凌霄花是一场意外
在山中想要给你写信
不必有泉声与松涛，也不必
白云过岭的意境
这些你很熟悉，你也熟悉
枫林与黑犬，紫竹与黄色的寺墙
在你离开后的山中，给你写信
总是这些事物
无法付与笔端，譬如一声带着谨慎和热切的
鸟鸣，怎样才能让你惊喜
默视
湿地公园的这个停车场，中午
阳光很晒，周围
没有别的车辆，我放下一半椅背
准备小睡，一只白鹭从引擎盖上缓缓飞过
十五年前，相似的场景
那时，我按响喇叭
独树
梦，它存在的理由
树，它存在的理由
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梦中的一棵树，有它存在的理由
而一棵树的梦，谁知道呢
它拒绝理由，就这样孤立于旷野
潘以默，70后，浙江天台人。有作品发表于《青春诗歌》《诗选刊》《诗江南》《扬子江诗刊》《散文诗世界》等期刊及多种诗歌选本。
《南方诗歌》2022年6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