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王长胜,男,上海人。国家二级作家,安徽省马鞍山市文学院副编审;已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计250余万字,作品散见《长江》《花城》《人物》《小说界》《青春》《安徽文学》《海峡》《奔流》《鸭绿江》《新华文摘》等杂志;有作品多次被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等结集出版;另有小说集《纯情》、散文集《岁月如歌》、长篇传记小说《张家港首富》《今生无悔》《李白诗文故事》等;已拍摄的电影《叶圣陶在甪直》、电视剧《碧血秦淮》《苦果》等,受到了观众的喜爱,赞誉满满。小说《无辞的歌》、散文《天都峰上连心锁》《海粟老人会见刘国松先生》《散淡情怀》等,5次荣获全国性文学大奖。


【获奖美文】
书 趣 (散文)
王长胜
01
在家里,妻子常常为床头柜上、沙发上、甚至房间的某一个角落里堆起的一堆堆书、杂志发愁。妻子总会嘀咕:“才收拾干净了,几天不留神,怎么又堆起了一堆?”
其实,我总是弄不明白,那些书是怎么会在床头柜上、沙发上、或者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堆起来的。在感觉中,只知道读了书、翻了书,心情好时一口气读完一本,心情差时抓起书随手翻一翻,然后就放手了。
好像每天总要喝茶一样,渐渐地,读书也成了ー种生活习惯。家里的书柜、书架,倒是有几个,却总是容纳不下它们。 如今换了新房,住房宽敞,可我的书,依然难得能堂而皇之地在书柜里一展斯文。
难哪!从小就酷爱书,却无力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柜里。
妻子常常提议:“家里东一堆,西一堆,到处堆着书,你不能卖掉一点吗?”
于是想到“清理门户”。
但是,一天、两天、三天……这本看看,那本翻翻,几天下来,屋子里的书越堆越乱。放眼望去,又是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妻子问:“哪一堆是卖的?”
我却只是苦笑:“都不卖。不过,翻翻倒是蛮有意思的。”
妻子无奈,只好帮我把书塞回书柜、书架;余下的,在墙边码成齐腰高的一堆。
我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离不开书。可我与书结交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一次,上语文课。张文忠老师在上面授课,我却偷偷在课本下放了本小说,提心吊胆地在阅读。不知什么时候,张老师停在我的身边,十分敏捷而隐蔽地抽去了我课本下的小说。我惊恐万状,他却不露声色。
直到下课后,他才走过来,悄声说:“中午到办公室来找我。”
中午,我硬着头皮去了。我准备挨训。
我万万没想到,张老师一句话都没有责备我,只是说:“你爱读书,很好。但是,读《说唐》这类书不值得。你聪明,要去读更有价值的书。”
张文忠老师三十来岁,和霭,热情,对教书育人十分兢业。我们有不少同学背后常暗暗议论他严厉。我也十分敬畏他。但自从去他办公室以后,我感觉到他很欣赏我。从此,我在他面前放松多了。
这天放学后,我去了张老师家里。他从床底下一个大纸箱中找出厚厚四本《约翰"克利斯朵夫》,说:“这是罗曼"罗兰的作品。读这样的书,才有价值。你先拿两本去看。看完,再来换。”
我一连几天挑灯夜战,一口气读完了《约翰"克利斯朵夫》。
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企盼在荒野上奔跑的那种张力。这是一本宣扬个人奋斗的书。它让我懂得:一个人唯有百折不挠、不畏艰难、才能有所作为,有所成就。
《约翰·克利斯朵夫》改变了我。从此,我生命中总有一股强烈的求知欲望在膨胀。我不再懵懵懂懂,开始有选择地寻找书籍阅读。
张老师十分崇拜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翻译家傅雷翻译的老巴的小说,他每一本都有。在他的引导下,我用半年多时间,读完了他大纸箱里的所有小说。
有一回,我们到工厂去参加劳动。带队的正是张老师。
同学们都安排去搬砖头,我被派到了绘图室描图。
两天以后,同学们个个都腰酸背疼,叫苦不迭。张老师却笑咪咪地扶着我的肩膀说:
“记住:读书是在建筑自己。看到没有,有文化的人就设计图纸、画图纸。他们画一个方块,今后就是一间房子,画一条线,就会变成一条路……这房子和路,搬运工得搬多少砖头啊!”
张老师的话,对我产生过深刻的影响。后来,即使在前途无望的困境中,我都不忘读书,从书中寻找着乐趣与灵魂。

02
初三的时候,我开始跑上海福州路旧书店。
我家住提篮桥附近,乘8路电车到外滩,七分钱车票。我总是买四分钱车票,乘三站,这样可以节省三分钱。
每去一次,我都能捧着一本书读两个多小时。
常去旧书店,我还真遇见了梦寐以求的世界名著。
那是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
我在书架上发现它的时候,情不自禁一阵心跳。我紧紧地把书抓在手上,再也不愿松手。它的标价是:1元8角。我囊中羞涩,没有那么多钱啊!
天色渐暗。直到旧书店要打烊的最后时刻,我的双手仍紧紧地攥紧着《简爱》。我恳求一位店员﹕“请你帮我收好了,我明天一定会来买的。”
中年店员接过书,翻几页,对我打量一会,诧异地问∶“你看这种书?”
我涨红着脸,撒谎说∶“我的老师托我买的……”
第二天放学后,我向妈妈要了钱,一路奔跑,赶到福州路旧书店,一边喘气,一边把《简爱》接到了手上……
这本《简爱》,让我结交了很多书友;用它作交换,我阅读了托尔斯泰、肖洛霍夫等一批大牌作家的著作。
随着ー场革命运动的来临,世界名著都成了“封、资、修”禁书 。但只要你手上有一、两本这样的书,小范围的交换阅读,一直可以悄然进行。
我的高中生涯是在长阳中学度过的。这是上海杨浦区的一所重点中学。学校图书馆藏书很多。不幸的是,当我兴冲冲地办好借书证的时候,大革命运动深入展开了。
在极左思潮泛滥下,谁偷看“禁书” ,一旦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革命运动如决堤之水,滚滚滔滔,冲毁了我们这代人的理想。
有一次,杨辉东同学对我说∶“我能借到留声机,还能借到《梁祝》的唱片,你家地方大,到你家去听。好吗?”
我立刻高兴得跳起来,“好啊,好啊!我还能借到别的唱片呢。”
翌日下午,一帮同学聚集到我家,真的秘密听了一次音乐。
为了防人耳目,我请两位弟弟把守往家里的前、后大门,窗子也拉得密不透风……
《梁祝》、《深深的海洋》、《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后两张唱片是我借来的。就这三支歌,我们反反复复地听了一下午。
听歌结束后,杨辉东同学对我说∶“南斯拉夫民歌《深深的海洋》太好听了。你让我带回家再听一晚上。明天一早,我ー定来还。”
第二天,杨辉东确实来了。但是,那张唱片,却成了一堆碎片。
他骑自行车回家时,车上架着留声机、抱着唱片,也许是过份小心,反而摔了一跤。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啊?《深深的海洋》这么好听的唱片,是我向一位书友借来的。这下,我该怎么办哪?
我辗转反侧一夜,直到天亮才拿定主意:带上那本我心爱的《简爱》,上门去向书友“负荆请罪” ……
我朋友楞楞地望着《深深的海洋》的碎片,又凝视着我,问∶“你真舍得把《简爱》给我?”
我无奈地淡淡一笑,耸动着肩膀,没有回答。有什么办法,既然毁坏了别人的最爱,向别人奉上自己的最爱,这是天经地义的。
当那位书友捧起《简爱》时,我注意到他抿了一下嘴角,掠过了一丝笑意。

03
我失去了《简爱》,却没有想到:书跟我,依然保持着缘分。
随着革命运动轰轰烈烈地向纵深发展,学校里诞生了“东方红” 、“红旗” 等大大小小共十几个战斗队。
我参加的东方红战斗队,总部恰恰设在教育楼东面的图书馆里。
我打心眼里想读书,看到书就兴奋。我常常独自跑去“总部” 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找几本书一屁股坐下,然后捧一本书,读上半天。
学生时代,我不太爱说话,就是喜欢读书。当时学校图书馆的书都采取了封存和保护措施。我每次进入,都对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态度,他们对我总是保持了宽容。
我印象中,一位是学生领袖姜运宝大哥、一位是经常坐镇“总部” 的任南霞大姐,经常给我很多支持和关心……
他们都比我高二届。姜大哥当时是上海《红卫战报》的特约记者;如今,他依然很有思想,经常积极组织社会公益活动;任大姐喜欢画画,一手字也写得很好。我去图书馆,常常看到她端坐在写字桌前写啊画的。这样,很多时候我就不用打招呼了。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读我的书,她画她的画,互相不影响。这是我最向往的。
最近得知,这位任南霞大姐,如今是位造诣很深、拿过上海市工艺美术大奖的工艺美术设计师。
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一次,我在校友群里向任大姐表示感谢的时候,她幽默地回信说:“你鼓舞了我。”
哦!原来在那迷茫的时代,也还是有人心灯闪烁,追寻着梦想啊!
在革命运动的漫长岁月中,像我这样能够受惠于文学熏陶的学生,确实不多。
我是幸运的!

04
张老师说:读书是在建筑自己。这话没错。
七十年代初,我从淮北农村招工进了工厂。看到报刊上开始陆续刊登小说、散文之类的文字。我欣喜若狂,决定一试。
最初,我根据工厂里一位青年女工勇挑重担、敢为人先的真实事迹,创作了小说《迎春》。这篇小说很快被安徽文艺出版社收进文革后全省第ー本小说集《火焰》出版了。
一位编辑对我赞赏说:“别人写小说,一个故事讲到底。你不同,故事里套一个故事,两条故事线先平行,后交叉,产生情感冲击,最后水到渠成,既解决矛盾,又升华主题。很有章法。”
他的话,让我豁然开朗:哦,我那么多书没白读。我读过的书,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创作思维。小说《迎春》岀版后,我收到上海市电影局的邀请,赴上海参加了全国首届工农兵电影创作学习班。他们希望我把小说改成电影……
那些年,时局动荡,想拍成ー部电影,谈何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有过失败,有过挫折,我的胆识提升了。又一年,我写了部中篇小说《法网》。
我不知道该投给谁,便把一张中国地图往地上一摊,再撕一小点点稿纸,揉成团,用拇指轻轻往地图上一掸,纸团落在了湖北省。
我立马查找,了解到湖北省有家大型文学期刋《长江》。于是二话不说就赶去邮局,将厚厚的中篇寄了出去。
三个月以后,《长江》刋出了我的中篇小说《法网》。
以后,我貌似一发而不可收。我的小说、散文、人物传记,相继在《花城》《鸭绿江》《奔流》《安徽文学》《青春》《小说界》《海峡》《人物》《新华文摘》等二十余家有影响的文学杂志上发表。
1988年1月6日,我的散文《黄山的情人谷》在《中国旅游报》发表后,黄山后山一条名不见径传的翡翠谷立刻易名:情人谷。
从此,黄山的情人谷大放异彩,名扬天下,游人如织,每年创收上亿元。他们曾经将昵称情人谷后的第一张门票寄给了我,还一次次给我寄来幽谷云雾中采撷的新茶……

2005年金秋十月,我创作的电影故事片《叶圣陶在甪直》,克服重重困难,由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完成,全国各大院线公开放映,并入围第十五届中国金鸡百花奖,成为展映故事片。……
知识给了我力量。我是幸运的。但同时,我也无愧无悔!
知识给了我力量,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
读书,确实在建筑自己啊!
如今,每当我坐在小山似的书堆前翻阅各种各样的书、杂志的时候,妻子总爱用“老鸦衔窠”来跟我逗笑。
老鸦衔窠,说得很形象。如今,物价飞涨,书价更涨。但老鸦还会从羞涩的囊中不断摸出钞票,叼回一本本书,筑起更大的窠来。
与书为友,趣在其中。真是难解的情结啊!


图片来自作者,旨在传递精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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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简介:
汤守玉,网名冰清玉洁,湖南衡阳人。作协会员,各种文学样式皆涉足,作品散见各类纸刊和网刊。现为《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十一刊》平台主编,微旬刊《大文坊》签约作家。

文化是民族的灵魂!传承优秀文化是民族的责任和使命。以三木秉凤(周凤森)先生为首的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创建以来,为弘扬中华民族文化,致力于以文化荟萃智者,广交贤人,为实现世界文化大同而努力奋斗。赢得了民众的赞同。2022年,为了发展壮大三木秉凤文化传媒,期待各界朋友的加盟与推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