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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南
沿拱宸桥、江涨桥两端裁剪
她挑选了南方的一小段，用来缝制
我三十岁之后的皮箱
有时是满载的运沙船，有时是
月色与灯光互敬的水面
我的短途的旅馆，轻微的
绿柳迎送，都在潮湿段落里
而暖和的句中，我踱着刺绣的步子
去大兜路观习针织，去桥西直街
寻访老手艺人：他们擅长打磨时间
并在某次微小失误中，看见
后半生的剧透。我越来越留意
日子的反复，遗址缝合处的磨损
当我被安排为诗人，她的忧愁流露
一定就在这，笔触最深的一小段
雁江夜饮后序
酒后，睡意接近悬空
十八楼推窗，陌生感速降
街上各式灯光顾自招揽。在雁江
我刻意翻找字行里的雁阵
雨水稀释醉意，啤酒灌溉相识
一圈一圈的互敬，如同涟漪
在沱江立面，互赠交集
总有一杯，要为分散作序
这一杯，应当称为孤杯
像一只鸟被单独写入寓言
此时，硬弓要死死锁住
放归山野的人，让他口干、眼涩
手中有绷断的弦：嘶嘶炸响的白沫
独饮者撕碎云中来信，滂沱降生为尘世的
前缀词。我坐在床沿醒酒
枕套上针织的蝴蝶调动夜色长焦
晨蚀
当一块铁发现自己正在老去
清早的露珠加重了这种感知
当风景的手终于拧到生锈开关
它意识到，消磨始终是契约的一部分
尽管轻微，尽管坚硬
草木的喘息，还是推开它与尘世的门
入梦
下沉的感觉就像，一条鱼
落入垂钓者之手。鱼钩挂住衣角
急于将我拉出，另一个世界的水面
这边，小儿翻身，将手搭在我胸前
浮力陡增。鹅毛被宛如泡沫小船
送我到深夜里，桅灯亮着的枕岸边
中间商拿出天平秤，称鱼也称我
鱼很大，我呛了几口海水
疲惫直至安静，漂浮的错觉环绕
缺月
因为天色尚未完全暗，余光
还能在路灯下做个拼接。不知名的鸟
穿过天空的针眼，所以我倾向于
时间里，那个修钟表的人
和我差不多，也在这一站等公交
半块玉佩，才有身世可说
半块月亮就普通了。“在城市看不见”
这些不发光句子掉在路边，怀旧里
情短情长的大灯射过来，我只能把话
讲到黄昏以前。所以听信，早有人
将另外半块磨干用尽，买通了钟表店掌柜
可是，我又把她调了出来
仿佛诸多琐事中，不能没有看不见的遗失
扶摇
大鱼的子孙搁浅在海滩，微风
从背上经过：不熟悉的感觉
儿时，我常见木头船被礁石吸住
危险埋伏在退潮中。渔民们成群赶来
把竹杆架在浪涌的支点上，一，二，
三…马达声又开始振动海平面
那时，我不知道世上曾有过庄周
十年前，我第一次誊抄了飞机降落
鸟群规避航线，船只装载台风预警
站在平庸的岁数上，只有手机屏幕供我
眺望。有一天，我想把骨灰运回故乡
风很轻，云朵像一团团赶去上班的人群
纪念
云影倚近铁轨
黄昏抵达车站
我喜欢新旧交织的错觉
仿佛遥远的事物相离不远
还能因日晒而发烫
还能在仪式中谈论回忆的细节
在遗址公园，我摸到降温中的火车头
似乎弥补了一个遗憾。我曾摸过
一张海水洗净的脸，他在通往
夕阳的码头吹风，仿佛不停吹风
云游的人就会中途折返
然而旧物有旧物的密旨
就像逝者往来无声
当锈迹再次从涂料层突围
有人会把公园翻修一遍
也有人，会来此告别
如此小事
蝉鸣叠加的早晨
也是夏日递减的早晨
两片叶子掉进光里
两只鞋走在光刃上
我去给铁匠开门
作为消磨时间的学徒，我惊讶于
生活是如此小事
小至，不敢用重锤砸下去
别园
偶尔，会有一只鸟提醒我
我的匆忙惊扰了它
但更多时候，是一片落叶
落在绷紧的弦上
几乎是一把哑琴，六七年来
它弹奏的无声，常常让周围的夜色
凝固：像水泥浇筑的路面
我无数次经过，都没有像今天这样
注视它。现在我知道了
这是一只布谷鸟，在荷叶木兰上
跳转。落叶也是，我仿佛
在别处见过，但为何不记得
在金华路围墙和区府大楼之间
我曾有过怎样的远行？
桂花落
一些桂花落在路边
细小的身子，陷入沥青
颗粒之间的缝隙
像吸在松糕上，一些桂花
落入我的胃。一些在汤里或水里
它们有着同样的香气，就像我
是同一个我
北鱼，80后，浙江洞头人，浙江省作协会员，现居杭州。曾在《十月》《诗刊》《星星诗刊》等刊物发表作品。出版诗集《浅湾》《蓝白相见》。参加第十一届“十月诗会”。与友人发起“青年诗人成长陪跑计划”并参与主编《野火诗丛》《新湖畔诗选》。
《南方诗歌》2022年6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