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苦命的父亲闪亮的心
汤水根
要说父亲的命苦,那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苦里出生苦里长,苦里负命苦里亡。
1934年,父亲就出生在这百年不遇的旱灾之年。那一年,听老人们说,家乡北面的那条叫“龙旋子”的大河里,干枯的连人们从河床底下走过都不会湿鞋。遇到这样的大旱之年,对于当时没有什么灌溉工具的农民来说,只得听天由命了。农田里颗粒无收,交不起租粮,爷爷奶奶只能抱着刚刚降生才几个月的父亲,四处流浪要饭度日。
待父亲长到该上学的年龄时,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并占领了我的家乡,像父亲这样的孩子,不要说能念书,就是吃饭也是砻糠当饭、水草当菜,蓑衣当作棉被盖。
家乡解放时,父亲正值青春年少,他先后参加了儿童团、民兵队、扫盲班,站岗放哨查路条,样样工作抢着干。1956年,父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成为新中国家乡的第一批共产党员。不久,父亲被选派到临平山石矿工作,凭他出色的业绩,不久便当上了矿里的干部。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农村可谓千疮百孔,那时生产队里正需要有一个年轻能干的人来挑起队长这副担子,带领社员们共渡难关。父亲知道后,毅然辞去了石矿里舒适的工作,回到家乡,挑起了生产队长这副担子,可这一挑就是二十多年。
就在父亲回到家乡的第二年夏天,奶奶在床里烧蚊子,不小心将家里老祖给我们留下来的房子给烧了个精光,连一张桌子或一扇腰门都没有救出来。要知道那时我们有200多平方的木结构平瓦房呢?当时,国家正处到困难时期,大队里只能救济我们全家三斤烂棉花。太祖母、爷爷奶奶、二个叔叔、一个姑姑和爸爸妈妈及我们二兄弟十口人,拥挤在村南面太祖父早年买在那儿的那两间摇摇欲坠的柴房里。我们身上穿的,全靠亲戚朋友以及邻居们送来的旧衣裤,那一年我妹妹也出生了。爷爷为了大家能正常地生活,劳动,将一大家子人分成了三户,爷爷带着姑姑与小叔住进了大队里那间早已废弃了多年的牛棚里,村民戏称那间牛棚为“100号”。大叔带着太祖母俩人分到了一间柴房,父亲带着奶奶,领着妈妈和我们兄妹三人拥挤在一间“白天一百个日头,雨天一百个漏斗”的旧柴房里。尽管生活艰辛,父亲对生产队里的事却总是一马当先,一点儿也不马虎。
文革期间,全国各地都在轰轰烈烈地搞运动,可父亲却似乎与其无关,别人搞游行也罢,搞批斗也罢,可父亲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生产队里的农业生产搞上去,让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幸福生活。
于是,每天清晨,当我们都还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时,父亲早已拎着闹钟,吹着哨子,一家一户地去通知大家出工;晚上,当人们都已收工回家,吃晚饭时,父亲还在田野里收拾那些让大家遗忘了的农作物,检查当天的劳动成果,计划第二天的劳动安排,风里来雨里去。那时当生产队长,不像现在这样按职取酬,父亲当了20多年的生产队长,从来没有比别人多记一个工分,也没有一分钱的补贴,更多的却是奉献、付出。然而,尽管父亲付出的要比常人多的多,但父亲乐意,父亲心甘情愿,因为父亲说他是一名中国共产党的党员。
一年一度的春耕备耕结束了,队里卖掉了油菜籽,要“春花分红”了;秋收冬种结束了,队里卖掉了络麻与甘蔗老姜等经济作物,队里又要搞“年终分红”了;然而,每到生产队里“分红”时,身为一队之长的父亲,总是安排好分红的事后就托付给副队长和会计他们,自己却悄悄地领着我们,关上大门早早地入睡,那是因为父亲不想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数钱。尽管父亲怎样的劳累,怎样的拼命工作,但由于我家老的老,小的小,吃口重,始终摘不掉“生产队常年倒挂户”的帽子。
70年代初期,农业上已逐渐开始向半机械化方向发展了,可当时我国的工业化程度比较薄弱,要买一些农业机械比较困难。记得那年生产队里有二十多亩土地高出其他土地一米多,平时灌水要靠人工水车,所以大家一心想买一台抽水机,但电动机无处买。于是,父亲跑杭州、加兴,最后靠舅舅家上海的一个亲戚帮助买到了一台2、8千瓦的电动机。将那台电动机运回家的那一刻,父亲瘦的那还像个人样噢。当父亲看到20多亩干旱已久的水稻田里能灌上水时,他早已把劳累抛在脑后。长年累月结下的劳累,使父亲终于支撑不住了,父亲的病到,也使我这个刚上初中的人只能辍学回家,全身心参加生产队劳动,帮父亲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父亲虽然没有给大伙儿带来什么奇迹,也没有给大家带来富裕生活,可在父亲担任这20多年队长期间,队里的队风,家风、民风是有目共睹的。那时候,生产队里哪户人家有困难,全队人都会主动去帮,哪户人家要造房子,全队的人都会出工出力。我们队里造房子运来的石块,必须要到一里多路远的北港河边去挑回来。于是,哪户人家运输石块的船一到,全队人会不约而同地拿着扁担棍子去挑,去扛。由于全队人心齐如一家,最远的路大家也不怕。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给家乡吹来了温暖。为了搞活经济,富裕农民,父亲辞去担任了二十多年的生产队长,帮大队里办起了第一家队办企业麻袋厂。父亲硬是凭着他多年的实际工作经验,呕心沥血,勤奋努力。为了企业的发展,他跑遍了千山万水,说尽了千言万语,吃尽了千辛万苦,可他从来没有多拿过一分钱的报酬。父亲创办的麻袋厂,不仅仅是为了大队里的经济发展,而且也全面地带动了全大队农民的经济,甚至还带动了周边大队里的农户们。要知道,那时候,我们这个地区的农民家家户户都做麻布,织麻袋。于是,农民们把父亲尊称为他们的“财神菩萨”。
俗话说,一朝皇帝一朝臣。不久,父亲的厂长职位让自己培养起来的人所取代。但父亲没有一句恕言,便把自己所有的业务单位都无私地让给了他们,可过了一段时间,由于没有了业务单位,父亲在厂里闲着无事可做,干脆辞职回家重新参加生产队劳动。不久我与弟弟也分了家。这时兄弟大队也想办厂,他们知道我父亲有办企业的经验,便邀请他去帮助。那时父母还不老,父亲说我在乡政府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所以他要再去创一番,可以帮弟弟家。于是,我把分家时分到的那间房子让给了父母住,自己带着妻儿搬到乡政府。
父亲在兄弟大队里,还是那样的诚实无私、兢兢业业,这一干又是好几年,为兄弟大队里的经济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受到了他们的一致好评,也为我弟弟家增加了不少收入。
后来,父母亲年纪大了,也没有了收入,也就无法再帮弟弟家了。可到了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父亲却说他没有帮我什么,不敢全靠我一个人养他们。于是又去镇上找了份工作。那天父亲晚上下班回家时,一个喝的酊名大醉的人骑着摩托车将父亲撞到在地。在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里的二十多天日子中,父亲一直在昏迷中度过,可那个撞我父亲的人却一次多没有过来看他一下,而是在我父亲生命垂危之时,四处托关系。我与妹妹轮流着陪伴照顾父亲,希望他能早一点醒来。抢救了20天后,父亲还是没有说一句话离开了我们。
父亲就这样默默地去了,虽说他当过那么多年的队长,办过那么多年的厂,可父亲确实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财产,就是家中的那两间简陋的二层楼房,最后的债还是我一个人去还清的。然而,父亲却给我留下了好多好多的无形资产,父亲常常教导我们,做人,尤其做一名共产党员,要让别人说你一声好是很不容易的,但作为一名党员,就要对的起入党时的宣誓,对的起共产党员这个光荣的称号已足矣。
父亲出殡的那天,村里人都赶来送他,进过邻村时,路边也站满了送行的人,那是父亲做人结下的德吧。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了,20多年来,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想起父亲,想起父亲那苦命的人生和他的做人的原则,我就会觉得,我现在的困难算得了什么呢?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党员,可就是这么个普通的党员,给我留下了怎样做一名共产党员的精神财富。
父亲的命确实是苦的,可父亲的心却是赤诚的,闪亮的,我把父亲比作天上的星星,每当遇到心里有什么不舒服,我就会跑到屋子外面,看看天上的那些星星。
作者简介:
汤水根,男,1956年7月出生,大专文化。1998年开始热爱文学,出版过《乾元纪事》《村落遗韵》等8本书籍,编辑过四本乡土杂志,有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刊上发表或在全国或省市级以上比赛中获奖,目前在主编《南苑》文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