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望》
文/ 陈慧飞
在湖南省桃江县松木塘镇响涛园桃锰社区东南位的莽莽竹海中,你若有心,一定可以见到原桃锰基建科后山上,有两棵酷似人像的大小樟树。它们相依相偎地独倚这片碧绿如丹青的竹海,似守望这片灵山秀水的神仙眷侣,又似落于四海八荒中的一对情深恋人。而它们的出现,也成就了这里最原始最具雏形的爱情故事。

传说很久前,一对相爱的男女,因不满父母包办婚姻,腊妹子瞒着家人和枫先生逃婚来到这里。
那时,此处只是一片森林,无桥无路亦无人家,只有一条窄窄的清溪缓缓流过山涧来到宽宽的山脚边。
他们将山上的杉树砍下,一根根搬来搭了间小木屋,在溪边捕捉野生鱼虾,在屋外修篱种菊,成了这片山水最早的主人。

后来,从深山老林里又走出来两对夫妻带着孩子在附近驻扎。他们互相交换农作物种子,在山坡边,深土里栽种玉米、红薯、四季青蔬和落花生。时令季节,上山采摘松树菌,野生弥猴桃果,日子过得也还轻松舒适。
有一年,连日阴雨霏霏,云月不开,溪水越过低洼漫过土丘直逼小木屋。夜晚,更是大雨倾盆,雷声滚动,长剑划空,吓得腊妹子秀眉斜弯直往枫先生怀里钻。翌日醒来,溪水成了洪水,灌入小木屋,将门边的一对草鞋荡来荡去。腊妹子满屋子呼唤枫先生,就是不见人。她着急忙慌地涉水户外,昔日温驯的溪流顿时恶浪滔滔。浑浊的山洪挟持着树木、竹杆、木盆、南瓜和牲口一溜烟向山外峡谷口奔去,声势浩荡前所未闻。

腊妹子连声疾呼枫先生仍不见应答,她感觉一场灾难已经降临。她迅速跑到上游人家,问见到枫先生没有?都摇头不知。她内心一下崩溃,不顾有孕在身,便一脚高一脚低地赶着山中小路向河边寻去,任凭邻居们如何叫唤也不回头。
她挥舞着双手拂开山中小路的树枝树叶,一边走一边埋怨: “你这不怕死的鬼,是什么东西吸引你不顾生死去打捞?这么大的山洪,你不怕死?”她自顾自地不停喃喃自语又不断沿着洪水涌去的山边向外走,还声嘶竭底的叫唤: “枫先生,枫先生,我在找你,你听到了吗?”

寂寥阴森的山脉里,除了冷风啸啸,斑竹洒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小路上那些摇晃着的树叶上面的积水打湿,又饥又渴又冷,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山脚下的洪水开始没有在家门口见到的那么汹涌,但依然喘急,污浊的水面也开阔起来。她两眼发呆,一下失去了寻找的方向,一声长哭,把林中的小鸟也吓得四下纷飞开去。
她耐不住身心疲惫,彻底昏厥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山外的守猎人将她背回家里,其母见腊妹子已身怀数甲,便给予细心照料。他们安慰着腊妹子,让她安心在他们家生产,还托人打探枫先生下落。这228平方公里的荒山野岭,纵使连月连日转山转水也难转出去的原始村落里,终究没能得到枫先生的消息,他们以为枫先生已经在洪灾中遇难。
而枫先生并没有死亡,洪荒那日清晨起来,他发现汹涌的洪水中有只小猪被洪水卷走,以为自己水性好,便奋力去营救。结果,被洪水卷了进去,幸好身边有根浮木。他牢牢地抱紧浮木随波逐流,最后被冲到一个小岛丘上。

洪峰退却,山峦依旧,蓄水仍深,枫先生只剩一身破烂衣服渐渐走在回家的路上。四周群山叠障,除了山中蜿蜒曲折的小路,再无大路。他凭着初去享堂园的记忆,一脚紧似一脚的翻山越岭,饿了扯几条酸芭杆充饥。就这样,花了数十日才寻到山脚下的家。
回到家中不见腊妹子,问远远的邻居,都说腊妹子找他去了,一直没回。他顿时心急如焚,换了衣服便拎着一袋落花生又往外走。
小溪又变回昔日涓涓流淌的模样,山脚下的土丘被枫先生一路踩出一条路来。只是群山肃静,青色遍野,垅上无人。山的沉寂与他内心的惶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恨不得变成一匹野马速速驰出这片被团团裹住的绿野丛林。

一路沿山循去,他寻问了所有能见到的人家,都没有腊妹子。枫先生无奈地收拾起失望的心,又回到享堂园。
那夜归来,青灯独影,年少英俊的枫先生已经失去了和腊妹子在一起时的风采。满脸深蔼色的胡子,蓬头垢面的乱发,一声叹息,将月光搅得溪水也在回荡。正是: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几年后,枫先生在对面的竹海里砍竹摔了一跤,不久便溘然长逝。神奇的是: 就在枫先生砍伐的竹山里,很快生出一棵茂盛的樟树来,且酷似枫先生的头形。他幽幽地注视着家的方向,端倪着每位进进出出的人,无论冰天雪地,它都肃立山中与竹为伍。看后来那些纷至沓来的一拨拨人群,以及被开辟的一条条山路,他再也感觉不到那份等待的孤寂。

N年后,腊妹子在女儿的陪同下回到了享堂园,并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可枫先生的离去让她无法释怀;不久,她也郁郁而终,最后也化成了对面那片郁郁青青的竹海中相依在那棵大樟树旁边的小樟树。两两相依,情深如竹海,更似一对绿野仙踪。

有人说: 爱,是三生石上的两滴血。前世与谁情缱绻,来生必会又相逢。
尽管腊妹子和枫先生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亦或又回归这片净土,他们都是这人世间里最古老、最长情的拓荒者和守望者。
2022.6.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