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哑铃不沉
我在写小说。
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你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千万千万!
很久以前,有人问我说,你最近在干嘛呢?我挺骄傲地告诉人家说,我在写小说。人家不信,说,就凭你?写小说?扯谎了吧?我就把我写的小说给人家看,来证明我没有扯谎。人家看了我写的小说,嗤的一声,笑了。呵呵,呵呵,你写的这叫小说啊?你到底对小说有多深的误解啊?
我立刻矮了半截。再有人问我,说,最近在干嘛呢?我就不说写小说了。我说,我在编故事呢。也有人好心表扬我,说,哦,哦哦,你编的故事我看过,和《故事会》上的故事一样好呢!
我心里有些难过。我其实很想让人家说,你编的故事怎么这么像小说呢?
我一直很努力地把故事写得不像是故事。好好一句人话,我总要把它拆解得七零八落地。有人说,看不懂的小说才是好小说。我就努力往看不懂上去写。写着写着,就连我自己也看不懂了。别人当然更看不懂。
看不懂好啊。看不懂的时候,就可以借此唬人了。就像讲课一样。语文课堂,谁听了都可以批评几句。要是玄学大师来讲,一通云山雾罩的,谁敢放屁?
当然,也不全是这样。有人看了我写的“故事”,就说,这是你写的东西?简直狗屁不是!
这话我不爱听。狗屁只能狗来放。我是人,又不是狗,怎么能放狗屁呢?顶多放个人屁就是了呀。
我翻翻白眼,一句国骂在我喉间滚来滚去——放你娘的狗臭屁!
白眼可以悄悄地翻。“狗臭屁”却不能轻易说出口。我怕挨打。我又打不过人家。
要是想骂人却不能骂出口,那是会憋出内伤的。你说去大街上骂人?你可饶了我吧。人家一准把我当成神经病。要是再来个责任心强的,强行把我五花大绑,扭送到精神病院,我找谁说理去?
我就写小说。半夜不睡觉,写小说。在小说里,我可以说,放你……的狗臭屁!笑着说,流着泪说,打着跟头说。谁管得着呢?我的地盘我做主——这是我的一亩三分地。
没有人会对号入座。谁对号入座谁就是傻子。有谁会自己找骂呢?人人都会说,呀,你骂得好,这样的人就该骂。

我是不是该偷着乐?我乐呵呵地度过白天。到了晚上,我就写小说。
我写小说这事,你真的不要告诉别人啊,连你最亲的人都不能说。这可是咱们的秘密,不是吗?难得我信任一个人。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写小说太他妈累了!人家大妈在跳广场舞;人家大妈在打麻将,旅游,逛街,购物。我也是大妈。我也要跳广场舞。我也要天南地北地旅游。我也要东城西城地瞎逛,购物。
你劝我也是白劝。我都劝不动自己,你怎么可能劝得动我呢?写小说的时候,我想去跳舞、旅游、逛街、购物。我跳舞、旅游、逛街、购物的时候,又总想着写小说。
你他妈不是有病吗?
你咋爆粗口呢?有教养的人是不会当面爆粗口的。肚子里有了“狗臭屁”,得去小说里放。不信?你去小说里找找看,什么样的狗臭屁都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黑的。应有尽有。要是你有点耐心,说不定还能在小说中找到长的方的圆的狗臭屁呢。
不想跟你说了。真是够累的。像你们这些不懂小说的人,咋能理解写小说的痛苦呢?我不知道有一天我能不能戒掉写小说的瘾。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胆子大起来了,敢于当面骂人了,是不是就能戒掉写小说的瘾了呢?
呸!你能不能含蓄一些?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实话不好听啊。当然,我承认我心眼小,容不下事。但凡心里能装得下几件破事,谁吃饱了撑的,费心巴力地写小说呢?

哎呀,我又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你得发誓,绝不把我的话说出去!
你躲什么躲?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哼,跑得比兔子都快。算啦算啦,我也不再逼你发毒誓了。你要是真的憋不住,说出了我的秘密,我也不会承认。我是编故事的人吗,扯谎,是我的本分。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你能怎样?
哈哈,洗洗睡了吧。又做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