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的回忆
李新平
母亲是上世纪50年代的人。那时生活是非常艰苦的,外婆养育两男两女,母亲是老大。母亲说家里就属她学习最好。当时家里缺乏劳力,没人挣工分,外公叫母亲辍学。老师为此还到过外婆家两次,劝母亲重返学校。母亲抬起头有些骄傲地对我们说,“我认识不少字,我读到了三年级,村里的大甜二甜,他们一个字也不认识呢。”之后,母亲就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争取跳出龙门。我能读学走出农村,也许一部分得益于母亲好的基因。辍学后的母亲虽心有不甘,怎奈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终究屈从执拗的外公。十一二岁的母亲就跟随大人下田挣工分。
就这样到了16岁,母亲又有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那时,洲湖纺织厂大量招女工,村里有一个名额,家里只要上交几十斤稻谷就可以进厂了。外公外婆都不同意。他们说,你走了弟弟妹妹谁带,家里的牛谁放,工分不要挣了……母亲很伤心,辗转反侧几夜,思索了好几个白天,她想父母拿到她挣的工资就会同意了。那时工人是很吃香的,旱涝保收,还不用风吹日晒。她一咬牙,等外公去干活,她偷偷用袋子装上稻谷,肩挑,准备出门。不巧外公正从外面进来,二话不说,夺下粮食,扇了母亲一耳光。母亲捂着脸蹲在墙角哭了。
母亲20岁时,经父母做主嫁给父亲,从此母亲结束了少女生活开始了做母亲的角色。生活并没有得到改观,母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原先在娘家还有外公外婆做主。现在母亲是一家之主。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大小事都得母亲做主。她像是一个男人一样下田干活,驾牛犁田。田里土里,她都是一把好手。
其实母亲长得很瘦小,有时我都吃惊,母亲瘦小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大的能量。也许是母亲这个称呼让她坚强的吧。
母亲四十多岁的时候,一天正午,天气炎热,母亲干活太急,给稻谷打农药时农药中毒,住院了,还好及时送医院。从此母亲身体大不如从前。可我也没有见过她什么时候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母亲是个老党员,村里布置的任务,她总是积极响应。村大队开党员大会,母亲总是积极参加。我们是个小村庄,离大队还有三四里路。等母亲干完活吃完饭收拾完,天已经黑沉沉了。母亲摁亮电筒,高一脚低一脚去参加党员会。开完会回到家,也到了我们该睡觉的时候。母亲从清晨忙到夜晚,她也不说一个累字。
父亲退休在家,有时仗着自己有些退休工资,有点心高气傲。有一次,母亲头昂得高高的说,“你是五十年的老党员吗,上个星期乡政府领导还带着礼品探望我这个老党员呢。探望你没有?”我们都纷纷为母亲这个农民中的老党员竖大拇指。
我们长大了,母亲也老了,七十多岁了,田里土里还是不停地干活。我们都劝说母亲是该休息了,她总是停不下来。五年前,母亲突发重病,动了几次手术,几次挣扎在死亡边缘。去年年底,她瘦得只见皮不见肉。她经常自言自语的说,今年还有几个月到新年,不晓得我还能撑到新年么?村中的老太太个个提着东西来看望母亲,背地里都是同样的担心。母亲什么也吃不了,一吃下去肚子就犯痛,母亲就喝些流汁。我想象不出,母亲经受身体上病痛时,到底经受了多少心灵上的折磨。我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一日挨一日过的。几个月过去,新年到了,严寒的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母亲又恢复了一些活力。又一次,我对母亲感到吃惊,是什么支撑着母亲熬过身体的和心里的痛?母亲瘦弱的身躯到底藏有多大的能量?
回想母亲的一生,她像大部分农村老人一样,前半生没有享受到什么快乐幸福的日子。等可以享受生活时,母亲又病了。母亲一生普普通通,可却值得我永远的学习。
作者简介:
李新平,女,江西省吉安市安福县瓜畲学校高级教师,安福县作协委员,发表散文若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