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念想
苏亚枝
岁月无情,时光飞逝。一转眼母亲已经走了六年的光景了。
每次回娘家一进院,总会忍不住先朝东屋窗户看去,总觉得母亲还在屋里冲着玻璃窗向外面张望。可是进到屋里却不见母亲的身影,只有墙上挂着的母亲遗像,停滞的目光凝神地看着我们。
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是有爸在,家就在。我依然没有减少回家的次数。
近几天有事又回到娘家,八十三岁的老父亲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点扑克,看到我和几个妹妹回来了,急忙放下扑克站起身让我们坐。我刚坐到父亲床边,一眼瞥见插在墙上的那杆鸡毛掸子,这是母亲在世时经常用的家什,也是她的心爱之物。显然是没有母亲的亲手打理,看到掸子头上的鸡毛似乎有些卷曲脏乱,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忍住眼泪,把掸子拿到后屋用清水泡上,然后像给母亲洗头发一样,轻轻地揉搓起来。接着又用清水冲洗一遍,拿到院子里甩干净上面的水分,微风一吹,掸子上的鸡毛立刻崭新如初。看着干干净净的鸡毛掸子,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母亲年轻时干活麻利,心灵手巧。那时候虽然家里孩子多,母亲既要起早贪黑地参加集体劳动,又要操持家务。但是从来没有让我们穿的破破烂烂的。冬天穿的棉衣和鞋子,都是母亲趁下雨天,或者晚上睡觉前点灯熬油做成的。母亲给我们姐妹几个做的绣花鞋,不仅针脚细密,有棱有角,而且色彩分明,鲜艳夺目。尤其是鞋脸上绣的蝴蝶和各种花朵,活灵活现,形象逼真。我们穿在脚上喜在心头。走在路上听到有人夸奖,心里都美滋滋的。
母亲所生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中我排行老大,自然老早就学会了为母亲分担家务。缝补洗涮,喂猪做饭,照顾幼小的弟弟妹妹。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上了中学,每到春种夏锄和秋收时节,农活又忙又累。为了躲避盛夏暑天的高温,每天清晨生产队上工的钟声一敲响,母亲和社员们就顶着星星和月亮就去地里干活了,往往是干一气活才回家里吃饭。因此,除了放暑假以外,其余时间基本都是我早晨起来做好饭,给猪鸡鸭鹅添上食。然后就招呼弟弟妹妹起来洗脸吃饭,准备上学了。
弟弟妹妹们在村办小学上学,我在离家几里路的乡中学读书,那时候家里没有自行车,我只好来回步行八里路,背上一盒饭去学校。利用寒暑假期间我跟母亲学会了绣花鞋,纳鞋底,纺绳子等针线活。唯独钉盖帘和扎鸡毛掸子,这两样活我没有认真地跟母亲学过。因此,直到现在我还用着母亲给我钉的一大摞秫秸盖帘儿。
钉盖帘是个累人的活,盖帘上的每一道工序,都凝聚着母亲的汗水和心血。同样手工制作的鸡毛掸子,母亲也花费了不少工夫。每年大年之前进入农历腊月,农户们家家都要宰杀几只家养的笨鸡,母亲就挑好看的鸡毛翎攒起来,等攒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扎鸡毛掸子。因有各色各样的鸡毛来装饰,母亲扎的鸡毛掸子不只是一个漂亮,而且板板整整,结实耐用。每天扫炕、掸柜子上的灰尘都离不开它。虽然我们小时候不听话,几乎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过鸡毛掸子的惩罚。但是,等到我们姐妹五个出嫁的时候,母亲还是偷偷地流过眼泪。俗话说: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还是自己的好。打归打,骂归骂,母女之情依然如故。母亲一直有个心愿,说趁她还能动弹,给我们每人扎一个鸡毛掸子留做纪念。
就在母亲七十岁那年,经她的一番苦心劳作和细心组合,五个女儿的五个鸡毛掸子终于扎制完成了。恰好远在河北邯郸的三妹这年回家探亲,几天后,她乐颠颠地拿着一个白亮亮、清爽爽的长杆儿鸡毛掸子,坐上了返程的火车。我们也都各选一个欣喜地拿回家。
当我把鸡毛掸子插在掸瓶上,仔细欣赏母亲的杰作时,忽然间发现一个问题,觉得很纳闷儿。于是悄悄地问妹妹:“为什么妈给咱们扎的鸡毛掸子都是白色的呢?”妹妹告诉我说,她每次回家都会碰见母亲在村路边上溜达,总是看到母亲手里握着一绺鸡毛,问她捡鸡毛干啥?母亲说留着扎掸子用。
我听后心里一震,才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后来才知道,那一年正赶上村里闹鸡瘟,很多人家养的鸡还没等长大就都死掉深埋了。为了给五个女儿留下共同的纪念,在没有那么多鸡毛的情况下,母亲不辞辛苦地到处找寻,才凑够扎鸡毛掸子用的够长度的鸡毛,因此没有几根颜色鲜艳的。听到这儿,我的心似乎在隐隐作痛,悔恨自己没有常回家看看。因为粗心对母亲关心不够,所以让我永远失去了对母亲道一声辛苦的机会。
就在六年前,农历四月十六这一天,母亲突然得了重病救治无效。太阳落山的时候,辛苦操劳了一生,刚刚享受幸福生活的母亲,抛下八旬老父和满堂儿女,抛下了所有的病痛驾鹤西去。母亲临终前一句话也没有跟家人说,也许她的心中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却仿佛带走了我的心。母女一世情缘,就这样天上人间从此隔断。唯有这个白色的鸡毛掸子,寄托着女儿无尽的思念,给我留下了永远的念想。


作者简介:
苏亚枝,女,吉林省扶余县人,汉族,大专学历,扶余市永平乡中心小学退休教师。现为松原市作家协会会员,扶余市作家协会会员,扶余市文学艺术联合会会员,扶余市老年诗书画研究会会员,前郭县诗词学会会员,宁江区作家协会会员,吾壹文艺沙龙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