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半百风雨情

文︱邓才升

（2022年6月15日）

写下这个题目，我的内心，茫然无措，悲伤失落。

早晨醒来，对镜梳妆，心生恐慌，阵阵袭来。凝视着镜中影子，头上稀稀疏疏，发丝灰白相间，松松垮垮；古铜色的圆脸宽额上，横着几道寸余长的皱纹，两撇不浓不淡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且犹豫的小眼睛。眼神时而苦笑，时而沧桑，时而坚毅，时而迷茫。

怎么又多了几根白发？我自言自语，声音极低，唯恐旁人听见。自认心态三十多，双眼分明泪婆娑。前不久，我还觉得自己年轻得很呢。可是时下，刺眼的白发，耀武扬威地左右摆动，似是对我公开挑衅，排开一副有着，且大有来了就不走的架势，而我竟然不敢对视，眼眉低垂，可怜中明显懦弱。这，就是我？这，真是我？

大概上月此时日，在一次交谈中，一位朋友问我贵庚，我自豪地说，四十多呢。这样的回答，缘于我四十岁后，多年的习惯，或许是我的下意识。因为我知道，前些日子，离我满五十岁，还有好些天呢。当时，我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就是明天五十岁，我今天的年龄，仍然还是四十多。

可时光如流星，眨眼就至。我，明日就是五十岁，半百人生风雨情，今生再没四十多。

曾几何时，这一天似乎是那么地遥远，那么地模糊，那么地陌生，那么地期待，但如今，明天就要到来，那么近了，那么真实，那么惊慌，那么无情。我深知，过了今晚十二点，别人问我多大了，我只能回答五十多。对于五十岁，子曰知天命。而我，绞尽脑汁，想破脑袋，天命是啥？天命何处？内心一片惶惶然。于是，惊慌中的我，甚至惧怕这一天的到来，可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思绪万千，来到家门口的小区散步。早晨的天空，霞光道道，分外晴朗。看着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又勾想起匆匆如流水的旧时光，不经意间，将我带到了三十年前夏天的当下。当年虽青涩，但爱探索和思考，努力从未停脚步，常与生活拼劲，敢与未来对话，为平凡日子注入活力，也使理想更贴合实际，我把火热青春这篇论文，写在祖国职教的大地上。

人间六月，蓬勃生机；人间六月，感受美好。花彩绽放，天空湛蓝，几许清风，几声鸟鸣。我在闲步中，不免又感叹美好的短暂，稍纵即逝，一如我那逝去的韶华，不可复制，何处寻觅？人间如此美丽，处处都可寻觅。若此，请放慢自己的脚步，不要急，或许你想要的，就在你眼前；不要因为你的忙碌，或粗心慌张，而忽视了诗和远方。生活总是如此琐碎，来不及与青春，与时光，好好地道别，而我们生命中，许多的人、事、物，就在慢慢淡出，有的缘深，可再见，有的缘浅，永远不再见，却是唯有在记忆中祭奠。

念及此，思绪把我拉回上次在老家的场景。上周双休日，我携妻照例回老家看望父母。闲时信步，老家屋前房后，仍然是熟悉得心跳。坑坑洼洼的斜坡，笔直挺拔的大树，高高低低的房子，弯弯曲曲的村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有玩耍的开档小鬼，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我在一座旧房旁逗留，或许是我贪婪四顾的样子，让一个小孩注意到了，好奇地问：你在等谁呀？我想了想，自己等谁呢？我哑然失笑，无言以对，转身离开，正如我离开的那段时光。

贫寒的童年，使得我的性格，胆小还固执。但我一直，却勇敢又坚定地走在未来的道路上。这主要是因为我，有一个温馨的“家”港湾。婚前的我，自由散漫惯了，很少顾及家人感受。尤其是刚成家那段日子，我总厌烦妻的唠叨，常把妻的话，当成耳旁风，甚至恶语相向。每一次在外面玩，往往直到半夜才回家，妻总是开灯等我。若逢大冷天，妻一如既往帮我暖床。我的脚怕冷，妻常为我泡脚，还用自己热乎的脚，紧夹我脚传递热能；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热水热饭伺候；每次离家，还未起意，妻早已收拾好行李……而我对此，熟视无睹，直到那次深夜，与妻的深夜卧谈，让我触及到妻心中那片，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原来，我年轻时的懒惰少动，抽烟喝酒，却让妻子几度落泪，几度失眠，我反讥讽妻太傻太烦。妻那次半夜的抽泣声，深深震撼了我，也瞬间瓦解了我的所有伪装。

记得那一年，当桂子飘香，清风徐来，我背上行囊，义无反顾地奔向武专，那里有我的梦想，有我的未来。那里，是我的心之所想，亦是志之所趋。那一年，回忆的镜头，色彩丰富，文字丰满。吴头楚尾，袁江河畔，青山绿水，鲜花盛开。一所偏僻的山区中职学校，物质的简陋，却盖不住孩子们的笑脸，如花儿般灿烂。我和孩子一起，欢欣雀跃；孩子和我一道，追逐梦想。我用脚步丈量校园的每个角落，用身心夯实那里奋斗过的每寸土地。爬山涉水的自己，累了，也曾默默对着残月，默默地望着家乡的方向，有过叹息，但从未放弃。因为，职教人懂得自己的责任与担当。

回首自己走过的路，有过奋斗，有过燃烧；有过高光，有过美好。曾以为时间茂盛，青春岁月，会花开绵延。如今，转瞬成灰。当年总觉得时间很慢，工作很涩很累。可渐渐地，在艰难磨砺中，唯愿无情的时间，缓下前进的脚步，我享受每一天的充实与苦乐，感恩每一天的成功和进步。自那时起，任凭前路曲折坎坷、雨打风吹，都压不垮我挺立的身姿。

还记得那次家访吗？我和同事们，顶着炎炎烈日，星夜兼程，连走百余里。明月下，有人指着远方说：“有些风景，暂时缺乏光亮色彩。总有一天，这些风景，会因为我们，散发更浓的魅力芬芳。”还记得那次野炊带队吧，众人在森林山坡间穿梭，有人在镜头后，为我们竖起了大拇指，拾柴挑菜，架锅做饭，我们始终一起，虽非美味佳肴，却是此生难忘。

令人更难忘的是，二十年前的夏天，我们遭遇突发改制风波。虽说年轻不怕失败，也怕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一届届的学子，拎包远去，走了又来，来了又走，背影渐渐模糊，我心依然忙碌。我们职教人，有时犹如春流涌动，滋润大地；有时犹如一阵清风，拂去尘埃。那时的我们，牵手共进，并肩作战，跌倒爬起，守望相助。回首过去，道路泥泞，步步脚印，感慨万千，想起曾一起吃过的苦，今成最想回忆的甜，不平凡的我们，书写不朽的诗篇。

四十多岁的以往，总在苦苦寻觅，梦想找到一位人生导师，看到并理解自己的方方面面，并能及时点醒，尤其在关键地方，更能似睿智学者般地指点迷津。透过镜子，直到今天早上，我突然间发现，真正带给自己宁静的人，就是自己。也就是说，你，就是你自己人生的内在导师！ 

岁月如水，回忆如潮；人生如梦，世事难料。惆怅似雨，孤独像风。念旧是一个符号，更是一种情怀。十岁前，天真烂漫，单纯快乐，懵懵懂懂，少不更事；十至二十岁，学海苦游，身不由己；三十至四十，冲锋陷阵，职场搏杀，只恨资钝根浅，终归平庸。理想没有如期而至，快乐似乎掉了钥匙。四季悄然自流转，又是一年石榴红。面对渐行渐远的昨天，谁都不必太惆怅，不必太悲伤，让虔诚的心，祈愿未来每个日子，你我在坚定前行中，内心都有善良和美好相伴，都有温暖与光亮紧随。

一个人孤独地走着走着，又到了忙碌的时间，离明天也又近了半小时。随着生日的分秒临近，我却似乎越加开心不起来。使劲回眸那么快，时间都去哪儿了？一路上，我攥紧时光的双手，早已是大汗淋漓。可无情的风儿，却对我说：放手吧，放手吧。说完，冷漠，转身、离开……手中半百的美好幸福、快乐艰辛，随风渐远。明天近了，五十到了！此时的心，被岁月催着鞭打的感觉，已比十年前，强烈百倍。咳，于人普通于我特别的明天，我就正式加入到，五十天命岁的人群行列。这，换言之，就是意味着：我，半百人生风雨情，今生再没四十多。

啊，今生再没四十多，半百人生风雨情！我问自己说：有愧么？尽力了！人生只此一次，纵使再平凡，也是限量版。我一定要为世上，独一无二的自己，努力前行，不负韶华！心念此，终释然，口占《卜算子·天命岁咏》： 

       乡下本吾家，今做城中客。苦渡无边学海娃，早已鬓丝白。    

       年少万千狂，道道横前额。还看人间半百春，敢把天狼射。

于是，我迈开坚定的步伐，加速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