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风
——林智宏《普化寺的新传说》序
文/杨星让
(原创《 家在山河间》 )
2021-01-03
一
与林智宏相识,大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时间是很早了。那时我在运城报当记者、编辑,主要从事报纸副刊的编辑工作。万荣是我常去的地方,自己的家乡嘛,人亲水亲土也亲。毎次到县上,总有一些文学青年慕名来访,这其中就有林智宏。记得这批年轻人中,有六个比较突出,而且都属虎。二十啷当岁,真是虎虎生风,很让人喜欢和羡慕。我的一位同事专门写了一篇通讯《六个属虎的年轻人》,发表在运城报上。六人中,大多在县城工作,好象只有林智宏家在农村,是一位地道的农民。
林智宏是一位青年农民,也许是常年在田间劳作,风耗日晒,所以皮肤黝黑。身材也不高,黑红色的脸庞上一双黑黑的眼睛,透着灵气;厚厚的嘴唇,给人憨厚朴实的感觉。
智宏和我交往不是太多。他在农村劳动,我下乡到县上,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后来听说他到一乡镇工作。万荣人报成立后,他便调入万荣人报当了记者、编辑,我们成了同行。
按理说我们成了同行,打交道应该多了。其实不然,我们大概有十几年甚至更多,没有见过面。这原因在我身上。2002年后,我离岗赋闲,2013年便正式退休了。
去年夏天,林智宏突然来电话,说是要来我家。我自然喜出望外,做好接待准备。中午时,林智宏一行三人来到家中。坐着闲聊了一会,智宏说明了来意。他现在报社负责文化版,开了个“万荣文化名人”的栏目,想釆访一下我,在这个栏目露下脸。我一听赶忙推辞,一个初中毕业生,成了万荣文化名人,这不是让哭他妈的人都要笑掉大牙的大笑话。
智宏是实诚人,听完我的解释,也没再勉强。我在就近的一家小饭店招待他们吃了顿便饭。智宏送我两本他的书,我们又互加了微信,三人便告辞了。
后来智宏不断的在我的微信朋友圈里,选发我一些小文章,让我在家乡的报纸上露个脸。我自然很是感激。
智宏赠我的两本书,一本是《少年记事》(应该是纪事),我特别喜欢。那几十篇散文,散发着浓浓的泥土香,像是从田野吹过来的和风,让人陶醉其中。
读智宏的书,我才了解到,我和林智宏,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智宏因家境贫寒,十四岁便辍学回家,过早的扛起了家庭重担。为了讨生活,他甚至下过盐池。在盐池劳作过的民工,那个说起来不是腿肚子打颤?
爱好文学,执着写作,林智宏一步步从农村走了出来,尽管走的很是艰难。
看智宏的作品,常常不由的会心一笑。这不只是因为他写的那些人和事,引起我的共鸣;还因为他的行文,他的风格,与我很是相似。书中好些篇章,他写了,我也写过。有几篇甚至连题目都一样,比如巜老屋》《锢漏锅》等,好像我们在做同题作文。
我们都是自学,也算是师出同门了,相似是当然的。
只是林智宏比我勤奋的多,文釆更在我之上。
二
前天下午理完发,坐公交车回家。手机铃响,一接通,对方说我是智宏。我问是林智宏吗?他说是的。智宏说给我发过来他的《普化寺的传说》,让我看一下。他想出个小册子,让我写个序。我说看了再说吧,因为我对宗教、特别是佛教不了解。
佛教清规戒律多,对我们俗人来说,感觉很神秘。但是多年前,我曾接近过一位出家人,多少窥一斑而知其中的奥秘。
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吧。我一位同事的闺蜜在一家工厂上班,喜欢写诗。同事推荐给我她闺蜜的几首诗,写的很好,我给编发了。后来也认识了作者,一位古典美女,或者说是活脱脱的林黛玉。同事说,她的闺蜜吃斋念佛,居家修行。后来到终南山削发为尼,昄依佛门。此后多年,没有了这个人的音讯。忽一日,同事对我说,她的闺蜜回运城了,在一家寺院做主持,咱们去看看她。那座寺庙其实离报社不远,穿过一条巷子就是。它不像大多数寺庙坐北朝南,而是坐南朝北,一座很小的庙宇。我平时从南街过往,见它的后背墙上圈着几个大红圈,写着南无阿弥陀佛,但从来没有想过那是一座寺院。
我们走进庙内,见到了当年的诗人。她一袭青衫,头顶青森森的发茬。她手执念珠,合掌行礼,口称施主。她表情淡然,一点也没有见到故人的惊喜之情。我一愣,心里一阵酸楚。她有丈夫,有女儿,还有工作,为何要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为伴呢?她留我们中午一起用斋,我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婉谢了。回来的路上,我们的心情似乎都有点沉重,谁也不想说话。大概过了有半年多的时间,同事告诉我,她走了。这个寺院的尼姑联合起来排挤她,她只好又回终南山了。
唉,佛门也不是净地啊。
三
林智宏写的《普化寺的传说》,我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过,但我打不开,因此没有读过。可我仍然在毎篇后面都点赞,给予鼓励。
回到家打开电脑,搜到智宏发过来的文稿,我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原以为是写寺庙的,难免有一些宗教文化方面的术语,让人晦涩难懂。读完之后才发觉,这是一篇篇好看的散文,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朴实无华,挟裹着一股田野清香的徐徐微风。
林智宏放下的是锄杆,拿起的是笔杆。但他只是换了一种工具而已,仍然像是老农在田间耕作,播种收获。
一声“老姑”“明老姑”,便把我们带进了世俗的世界里。宗教的神秘面纱撩开了,她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一位普普通通的长辈嘛。我们在树上偷吃她的枣,而她却担心着我们的安全。我们恶作剧的捉弄她,她只是无奈地摇头苦笑。
一间善人堂,原本是林老先生为其女儿礼佛修行的地方,也就是一座普通的住宅。女儿林明昄依佛门,出家为尼,法号释亮空,成为了第一代主持。释亮空法师潜心修行,广结善缘,弘扬佛法,建起了大雄宝殿,善人堂成为了普化寺。经过三代主持的努力,普化寺不断的扩大规模,特别是投资一百多万元重建了大雄宝殿,使其成为真正的一座庙宇了。而这一切天翻地覆的变化,都是僧尼和民间信徒们的成绩,国家没有投资过一分钱。
林智宏用他手中的那支笔,如实地记录了这一演变。普化寺就在他村里,他有这份责任和义务。
释亮空师傅还在善人堂修行时,就喜做善事,收养了多名弃婴,并为他们找到好的归宿。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常有逃荒要饭的,释亮空师傅总要给他们提供斋饭。
前些日子,我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是说万荣孤山寺庙最后一位僧人的悲伤故事。因为是家乡的事,我格外留意。文中说,“文化大革命”中,孤山庙宇被毁。唯一的僧人陀一法师,被赶到邻近的生产队当社员。他年老体衰,穷困潦倒。
陀一法师的不幸,让我揪心。
《普化寺的传说》中,我惊喜地读到了陀一法师的结局。
释亮空曾拜陀一为师,跟随陀一法师修行。后来释亮空听说陀一法师的遭遇,便将陀一法师接到了普化寺。释亮空持弟子之礼,精心侍奉师傅。一直到陀一法师圆寂,释亮空为师傅举办了佛家葬礼。前些年,孤山寺庙重建,香火极盛。寺庙的僧人将陀一法师的遗骨火化,迎迁回孤山寺庙内安葬。陀一法师总算是修成正果。
这些在《普化寺的传说》中都能读到。
普化寺就在林智宏的村庄里,他看着普化寺在一天天的发展变化。他小时候常常去寺院玩耍,给主持叫老姑。因此普化寺对于他来说,既不神秘也不遥远。林智宏用我们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去感知,再用朴实的笔触写出来展示给大家,让我们也多少了解了佛家的事情,也令我们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大概很难理解佛家弟子的理想和追求。就像我觉得那位写诗的尼姑,以前我从心里有点可怜她。但是看了《普化寺的传说》后,我释然了。她和普化寺的僧尼一样,遵从自己的内心,坚持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就不会有悔恨或者遗憾。她们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因为她们有着自己的信仰。
汝非鱼,焉知鱼之乐?
或许在她们的眼中,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才是可怜之人呢。
什么是传说?为此我专门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关于传说的定义,第二条是这么说的:有关某人、某事或某地的过去事迹的一整套传闻。
林智宏的这本书,就完全符合这一定义。
四
这是2121年的一天,一个姓林的少年下地回来。他有点疲惫,歪仄在床上,无聊地拿起一本书。这是一本古书,纸张已经泛黄,薄薄的一册,是他爷爷喜欢看的一本书。少年翻开书,先从序言看起,索然无味。他便将序言翻过去,直接读正文。老姑、明老姑登场了,她从一百年前款款而来,带来了田野清凉的风。少年读的津津有味,他知道,这书是他的一个叫做林智宏的先祖写的,书名叫《普化寺的传说》。普化寺就在村头,现在是文物保护单位。她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依然巍峩地挺立在那里。那木鱼声,诵经声,伴随着风铃声,悠悠地传进少年的耳朵里。这一百多年,普化寺又发生了多少变化,又增添了多少传说。少年想,我也要向先祖学习,长大后把它写出来。书名就叫《普化寺的新传说》。但是我不会去找一个什么姓杨的老头子写序,要写也是我自己来写。
少年这样想着想着,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田野和熙的风吹拂进来,抚慰着他的身体,他慢慢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少年梦见了什么呢?
2020年12月28日于听雨轩
作者简介:杨星让,男,一九五三年生于万荣县。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临汾工作,一九八四年调入运城日报任副刊编辑。二零一三年退休。山西省作协会员,运城市作家协会原常务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