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报社工作了三十多年终于退休了,回到离别四十年的故乡,亲见了老家的父老乡亲,亲近了家乡的山山水水,有一种回归的吐故纳新愜意!
树长百米,落叶归根。人行万里,终归故土。家乡的千变万化使我心旷神怡,激情飙升,几十天里掂着脚跑这跑哪东瞧西望,和老叔大娘,叔婶们聊天聊地聊变化。这天中午,有邻村的当年一位同学伙伴来到村里找到我,哈哈大笑道:
“你个跟屁虫(我们老家人习惯喊记者为跟屁虫),随领导烦了?回来了?”
“绪子,你来了!”我望着这位当年邻村的伙伴同学,见他的鬓角也有了银丝,知道年龄也有五十好几了,问他,“你现在有孙子了吧?当爷爷了?”绪子穿着朴素,还是老式中山服,颜色都褪的发白。他人倒也精神,红光满面。和我们上初中高中时一样,满脸还是诡诈相,总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奸相。那时上学时他有力气,霸道,我们这些伙伴同学差不多都挨过他的打。他说:“还没娶儿媳妇,现在一个女子十八九万,瞅対象,订亲到娶进家门得二三十万,我那冷怂儿也没挣下那么多钱,还要等两年,当爷还没指望哩!"
我突然意识到不应该问他这些话,有些太直接会引起他的不高兴。便马上改口说:“绪子,要不哪天你联系一下咱们这些初中高中时同学,在一块聚会一下,毕竟几十年都没见面了。”他有些冷漠,瞅了我一会,说:“我发现你们这些干事人太无聊,没事寻事,同学聚会个球,各自生活平静的好好的,这一聚会勾起许多往事,就啥球毛病都滋生了,回家里就不安静了,现在的烂怂手机,微信,胡聊乱谝,久了就黑的绿的事儿都出来了,斜轨乱俗。还有,农村的,城里的,这么一聚会,有钱有势的,狂妄自大,狗眼看人低。农村的土里吧叽就成了活靶子受挖苦讽刺,弄一肚子气,聚会球子的心里难难,心照不宣都记恨,图球个啥呢!"他这一连串的带着脏话一数说,我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再一想,毕竟是同学之情谊,应当平等嘛,有啥身份之别呢?农民也光荣,干公事也一样,无非就是农民付出脊梁双手,干公事付出的是脑汁,都是劳动啊!我对他说:“绪子,我想没有啥身份之区别嘛?"
他瞪了我一眼,鼻孔里轻哼一声说:“鬼才信那些呢,多少同学聚会弄的矛盾四起,尤其互相去同学家里吃顿饭,住一宿,走后各自家里都会闹矛盾,有的还起疑心打架哩!象我这身份,就不去聚会,我也瞧不起人!”我听着心里一惊:这名堂还多着哩!也是事实,毕竟社会世道最现实。我故意又问他:“你啥身份敢说瞧不起人?"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说:
“别看我不是西装革履,可咱就他妈的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你个跟屁虫给领导当吹鼓手,享受过吗?”
我听罢惊懵了,半天回过神来想: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享受的人不多呀!他凭什么享受?几十年不见,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从小就狡诈的伙伴同学真是有超人之处。他见我懵懵懂懂的,就更显得意,也没有解释,给我说了他家里的电话号,说:“有空打电话,来寒舍喝凉水。"然后诡诈地一笑,走了。
跑来见我,这么一折腾又走了,看来他说的同学聚会这些话有道理。我的职业人人都羨慕,偏偏这位同学还真的就瞧不起我,这就很现实嘛!国务院特殊津贴,厉害!他厉害!我妄想到死也享受不到啊!我多少心里有些嫉妒,也是回到故乡以来心情最坏的一天:他娘的,这半辈子的事干的太没出息了!
睌上心静了,又想知道绪子这些年的成绩是怎么嬴的国家津贴的?便拨通他家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一阵后,对我说:“讲个真事你听听,国家搞精准扶贫,给几万元没息款扶持脱贫,你知道前庄狗牛吗?咱们上初中时那个小个子。别小瞧他,驴小筋多,人小心多,这个球怂听到精准扶贫给钱多,就指上他老婆陪村支书主任跳舞唱歌,扭尻子拍肚皮,狐狸精一样。村组长是他家门哥,被这骚狐狸弟媳给粘上了,三下五除二,日他妈村组两级干部就给弄了个精准扶贫指标,狗牛这球怂拿这些国家扶贫款买了一辆小汽车,整天开上出风头。精准扶贫,扶富不扶贫,扶骚不扶穷。狗牛家缺啥?新二层楼房,家里啥也不缺,一儿一女都上完学上班,闲的他老婆东游西逛,他天天搓麻将,还支持扶贫……"我打断绪子的话,说:
“这种做法是违犯政策法规的,村组干部被举报会受到惩处的,也要追回扶贫款的。"
“你跟屁虫懂个球,和你说这事费动的,村组干部啥级别?天不管地不管,组织部没档案,连乡一级贪腐都没人管,他们怕犯法吗?打虎拍蝇,那是排除异己,山高皇帝远,抡到这些王八孙子时,黄瓜菜都凉了,没用。像这样的村组干部和乡里干部多着哩,法不责众,没事!有事了,也就给个处分,那玩艺是个啥?和拍一巴掌一样。于是,狗牛家的精准扶贫我瞅中了,我寻找乡长去论理,乡长骂我是混混,我警告乡长,老子有证有据,把这事捅到中纪委网站去。乡长一听急了,对我说,我叫你爷都行,全国反腐败雷厉风行,你千万别给我们添乱,要安定气氛,马上调查处理。你猜咋样?三天后,村支书通知我,经乡上调查,给你全家按排一类低保。这叫抓住兔腿才放鹰,成交!"
“怎么解释?”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问绪子。他奸声大笑道:“你跟屁虫脑子被驴踢了?不懂?农村吃低保的人叫享受国务院津贴,没特殊关系的人享受不到,穷人享受不到,和精准扶贫一样。现在还有危窑危房改造款,真正两危户沾不上边,都是有关系的享受。要沾光,有没有啥关系,就的学李卫当官,打不上套路的拳才能占便宜。明白吗?猪头!我这特殊身份,你到我寒舍喝凉水都没门,哈哈哈……”
我听着绪子这么一说,心里如打翻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脑子空白,思维混乱,欲哭无泪……

段广亭,甘肃省镇原县人,曾任乡村干部,后在杂志社为记者,记者站任职多年,先后在中央和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章近万篇,文章朴实无华,接近地气,很受读者品味。都市头条《采菊东篱文学社》编辑,《定远文学》编委、特约作家,《祁连文学》特约作家,现因病蜗居在家。热心参与社会公益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