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上个中专,村人以为他考上大学了,全村荣光。其实吧,大专以上才可能叫大学(据查:实施高等教育的学校,叫大学,分综合大学、专科大学或学院),毕业了人称其有大专以上文凭,叫大专生。那时节,国家没有扩招,学校没有升级,一个省里本科以上学校才那m二三所,专科也不多,四五所吧,部省属中专倒有七八所,但能上的人也不多。
北岸君是一九八八年考上一所省属大专的,商业综合性质的。他考上这所学校,不是他能干得很,而是他父母的执拗,当然也离不开他自己想读书,想上大学。
二
北岸君八五年毕业于县第四中学,学址在青钢桥。他上的是两制年高中。其间有半年时间用来学农务工。比如到学农基地追柑橘树肥,那可是担粪前往的,路程有两三里多远。比如抟红砖。那时学校要增加两间教室,决定自己动手抟砖制瓦。从初一的学生起,都有任务。如果高中也有幸未挪窝,得做到高中毕业。所以,有人离校后,回忆起四中来,往往会自豪而又伤感的说,我是替四中出过力的,真正的为母校“添砖加瓦”过。北岸君正是这样的一个学生。
八五年北岸君毕业时,连预考都没考上。那时考大学,先要过预考关。如果没有过,毕业了,却无缘踏入高考场。这事不是九零后的学子能明白的,不细说也罢。反正北岸君是高中毕业了,卷起铺盖回了家。
三
他自己无所谓,倒是他父母着了急。暗暗商量着怎么办才好。当兵也是农家子弟出头的一步棋,但得崽多。早在前朝,农家崽多的,会计划着送一个去庙里做和尚,可以减轻家庭负担,留口饭家人吃。解放后不大兴这个了。北岸君是独子,父母自然不会送其去当兵,虽说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政府也不收这样情形的兵。看来只有读书这一个办法了。找来北岸君一问,他自然愿意的。就这样,八五年秋季开学时,北岸君拎起一床盖被(那时同学合睡,一人拿盖被,另一人出垫被和絮被)进了金石中学复课班文科一班。秋去冬尽,转眼又到了夏初预考时间,拼杀了三天,搞得头晕脑涨,他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家困了两天,可把他父母又急坏了。却也不敢不忍打听状况,只是弄起饭喊他吃。看看到了出成绩的日子,北岸君没有理由不去看榜。只是天不照应,他没有考上。回家后可怜兮兮的与父母说了。父母当面也没说什么,背后却两人向隅。北岸君呢,实话实说了,心里宽敞了,直嚷嚷要跟父母侍弄庄稼做农活。唉,也只好如此了,他父母想,先做做农活吧,毕竟也快二十岁了。他们一度还想给他寻头亲呢。
四
这里有必要讲讲北岸君的双亲。他们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是个小学教师,女婿在公安机关当股长,他们已有三个孩子了。女儿女婿挺关心他们,时不时补贴二老一点,还经常请假来帮助耕种收割,在当地口啤甚好。尤其是二老承包村里经济场三百多蔸柑橘树后来得更勤了,除草、摘梢、喷药,种树下庄稼,样样参与。北岸君考完后也主动参与场里的农活。那时候柑子虽不值钱,但销售后,除去农药化肥用度,不算人工费的话,总还是有些利润的。比较起来,北岸君家在当地还算稍微殷实的。基于这些原因,到了八六年秋节开学时,北岸君又到政协举办的复课班学习。到现在为止,北岸君硬是冇弄明白为什么是政协办的班。想是当年国家鼓励单位办经济实体创收吧。
这次政协办的复课班放在水头施家桥那边。过施家桥十米可到。一座二层楼的房子,原先做什么用不知道。招了四个K。楼上楼下各两班,文理各半。对面的村部礼堂做男生宿舍,女生住村部二楼上。食堂好像放在一楼另一间大房子里。伙食咋样确实不记得了。这里的条件比先前金石中学强远了。金石中学放在靠夫夷江边的一座灰屋里办K,住在中学靠路边的矮房子里,睡上铺的人起床不能完全伸腰,否则会顶起瓦背。快考试了,灰屋里的学生移到另一个地方,也很寒瘆,教室后面竟是放老材的地方。坐在教室里一边听老师讲解,一边背心忍不住发麻,却不敢回头看,放学后大家飞一般窜出教室,离开这鬼地方。
五
政协班环境好。施家桥下是潺潺流水,清澈可见鱼翔浅底,两岸柳树耸立,枝叶相连。这支发源独石冲的小溪至此宽已十五米,过施家桥便汇入夫夷江,算是她的小姐妹。复课班前有一条宽约八米的机耕道,直通水头巷子口,再往上可达响水溪村。响水溪是施家桥这条小河的支流。响水溪是二十年前作协成员和安给命名的,原先叫什么不太清楚。响水溪发源于中山源,到了村子边,穿岩凿石而过,形成大小不一深浅不同形态变化的四个石潭。而且水流湍急,响声越山林。最陡的一级达十米高,水突兀而下,水沫四溅,漫起水雾映出万道彩虹。这一级以下,水流平静,许是累了,碎了,散了,心知足了。人生亦如此吧。
那时候,机耕道两边尽是农田,没有如今的屋宇鳞次栉比,也没有东边一处葡萄园,西边一处桃园或者是脐橙园。那时秧青绿油油,稻熟满田香,蛤蟆声声脆,禾鸡咕咕甜。大雨初放晴,满田电筒闪,偶闻柔语尖,只是女生欢,同学男敏捷,篓子添好货。说实在话,北岸君学习有进步还是在这里。晚上自习靠自觉。但他们常常溜出教室看电影,或者是去捉蛤蟆,甚至去河里打鱼。学习成绩却是好,八七年竟过了预考关,跨进高考场。尽管又是败北,却心满意足,双亲也乐开了颜。
六
过去了这么多年,要是你问他到底哪个复课K的老师好些的,还记得谁?他一定会说,政协班的老师一个也不记得了,因为他们是“凑凑班”,倒是金中的还记得几个。比如历史老师李孝某,长得肥大,上课提个篮子或一个布包装教材,趴在讲台上“咆哮”,生怕学生听不清。瞥见女生瞌睡,猛拍讲台吼道,你古扎妹子,要困,就回去嫁人算了,尽你困。被斥的人涨红了脸,挺胸目视前方,装着他在说他人。李老师也不追击了,继续讲课,下课了黑板上竟没有粉笔印。还有一个英语老师谭某义,一口碧田话,难懂极了。但北岸君却喜欢听他的课,学到不少知识,后来他八八年考上专科学校时,百分英语考了八十八分,立了不小的功。谭老师有两个女儿,有个与北岸君还是同学,有一个听说是收养的,也未可知,又听说他怕老大,哈,玩笑而已。愿谭老师夫妇天堂里幸福,愿他们的子孙发达吉祥。
七
进县一中复课是很自然的。有资格嘛。过了预考关的,成绩差不了哪去,丑丑还有八成好。想当年北岸君进金中复读还托了熟人关系。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一中的文科复习班没有另外编班,与校内高中一起编,记得北岸君的班号为一零七,还有个一零八,理科复习班是多少就不记得了。这个班的学生不多,大概五十几个吧。现在记得起名字的超大半,因为后来考得多,事后联系也多。这里的老师记忆犹新。语文有才、国生,数学昌河,英语育生,政治祥清,史地东君马生,当然其间可能有调换的。这些老师中,有才老师真的有才,政治老师会押题,数学老师会板书,认真仔细解题。北岸君数学最拖后腿,当年毕业时百二十分才考了六十五分。在他的教习下,北岸君迷上了它。做题解题上万道,基本上算是通了窍,更神奇的是,这年百二十分的试卷他得了百零七分,大大缩小了与数学达人的差距。其他课靠记靠背,他还是有信心的。所以,八八年他以四八四的中分被省属商专取上了,圆了全家人的梦。
大学三年,苦了北岸君父母,也累了他的姐夫姐姐。是他们日夜操劳,种田种土,种庄稼,打理柑橘园,积攒钱送北岸君上学完成学业,北岸君将永远记住他们的恩情,却不敢说能还得起这一切。愿父母亲天堂里幸福,愿姐夫姐姐及其子女们今后的日子更加美满如意。这是北岸君最最內心的话!

作者简介:李胜明,男。湖南省新宁县人。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喜欢看书。曾有散文发表在《中国审计报》《文史博览》《邵阳日报》等报刊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