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者
六十三
无法逾越的沟壑
舒守伦著
古一鸣决定马上去看看那个可怜的人。他望了望西边天空在树梢间穿行的太阳，便迈开步子往穆大叔指的方向走去。他走出镇口，穿过大桥，往前又走了两三里路，远远就望见了那一片空旷的土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在那座废弃的破屋里见到吕禅！
此时，在那破屋里，吕禅站在那一铺乱草前，站在那个坐在草铺上的病人的旁边，望着那个病人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她给他送来了那些东西，递到他的面前，他就狼吞虎咽起来。几天来，她每天都要来一次，走的时候，他又吩咐她下次来时要带的东西，从吃的、喝的，到抽的，他什么都需要。凡是他吩咐的，她都会满足他；她又回到了过去，成了他的忠心的仆人。
他的伤腿经过治疗，去了脓，割了腐肉，舒了筋骨，炎症消了大半，疼痛减轻了不少，精神也好起来了，不会死去了。他真是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人，一见天日，就拼命享受人间烟火，大块大块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酒，好像把整个世界吞进他那敞开的肚中，都装不满他那欲壑难填的肠胃。
她望着他，心里一阵阵地颤栗。他那望着碗里肉块的贪婪的眼神，他那牙齿咀嚼肉块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他那咀嚼时不断牵动着的腮边的肌肉，还有他那乌紫色的油腻了的嘴唇，——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不寒而栗。
她被他吓怕了。即使他已死去，他的魂魄也不会让她安宁。她给他治伤，给他饭吃，只是天真地想到，这个注定活不起来的人，当他死的时候，他能想到她在可怜他，他的魂魄不要再来纠缠她了，给她一点安宁的日子。他没有死，居然神奇地活过来了，她更怕了。她满足他的要求，给他买那些吃的喝的抽的来，只是想用她的尽心去求得他的同情，换来远离鬼魂打搅的生活。
她想把心里的话对他说说，张了半天口，终于蹦出了一句。她嗫嚅着说：“你好了，我……可以离开了……”
他把眼睛抬起来，停止了咀嚼，眼光落在她怯儒的脸上，好像要从她的脸孔里钻进她的心中。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走什么走，你是我的老婆，我有病，你要照顾我！”
她使劲地摇着头，说：“不，你不能这么说！你有老婆，你有家！”
他没有跟她争辩，也一反凶神恶色的常态，反而和颜悦色起来，说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呀；你也爱我，对吗？不是你，我的骨头都化成灰了。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情人加恩人，天缘呀！我会补偿你的。等我好了以后，就带着你远走高飞，加倍地爱你，给你作使唤的牛马，满足你的所有愿望，——你不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凭我的一身本事，做什么事办不成！亲爱的，不要离开我！你离开我，等我好起来，又来找你，你这不是折磨我吗？”
吕禅用手捂着耳朵，尖叫起来，一边叫着一边说：“不，不！我为你治疗腿伤，只是不想看着你死掉，你好起来了，我也该离开你了。求求你，答应我的请求，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贾世懋还是不愠不火，又说道：“你不相信我？哈哈，你不相信我！也难怪，一个落魄的人，你凭什么相信他说的话？算了，不谈这个了，还是谈一点现实好！……你救了我，我感谢你！可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被追捕的逃犯，我触犯了法律，事情败露了，才落到了这步田地。你救了我的命，我说你好，可是追捕我的公安又会怎么说呢？你是逃犯的帮凶，公安会原谅你吗？......不要心存侥幸了！公安不会原谅你！落到他们的手中，等着你的，就是无休无止的牢狱灾祸！别指望公安会原谅你的罪过！你犯了罪，不对你碎尸万段，已经算是对你的宽容了！”
吕禅脸色惨白，全身颤栗，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我不是你的帮凶！......我没有做过害人的事！”
贾世懋又说道:“你能骗谁呢？公安都是傻爪吗？你不是逃犯的帮凶，你能帮助逃犯吗？......说这些都没用了！谁也救不了你了！能够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吕禅目瞪囗呆，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贾世懋不容她说下去，以不容置疑的囗吻说道:“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被公安抓住了，你也不能逃脱！为了你好，你必须还要替我做一件事！劫难就在面前，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能躲过眼前的劫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过了眼前这个关囗，再从头来，还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吕禅急切地问道:“你还要我做什么事呢？”
贾世懋说道:“你用小车把我送出新镇！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吕禅身子更加剧烈地颤栗起来，张大着惊恐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不能送你走！......你是被追捕的逃犯！......我为什么要送你走！我不是你的帮凶！”
贾世懋急红了眼，也顾不得伤腿的疼痛了，一下子从地下窜了起来，双手卡住了吕禅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来不及给你废话了！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由不得你了！乖乖地听话，送我出新镇，一切好商量，不听话，只有死路一条！......”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贾世懋还没回过神來，进门的男子己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庞上。贾世懋松开了卡住吕禅的双手，倒退了两步，跌坐在铺着稻草的泥土地上。
吕禅从喘息中缓过气来，在惊恐中，她也看清了击打贾世懋的男子，在她那惊悸的面容上，又多了几分恐惧。她不知道那是一个鬼魂还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这人正是古一鸣。他也看清了吕禅。他相信看到的是他日夜盼望着的心爱的人。吕禅的突然出现，也让他不知所措了。他击倒了贾世懋后，也來不及细想个中的原委，只是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吕禅，等待着她扑到他的怀里。
吕禅没有向他走近，却倒退着缓缓地向大门边走去，走到门边，然后便一溜烟地顺着小道跑去。
古一鸣惊呆了，他大声喊着吕禅的名字，追出了门。他很快追上了她。不过，就在他伸手要抓住她的瞬间，他把手缩了回来，同时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各种思绪都同时涌进了他的脑海。几天来，那么多蹊跷的事不断发生，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这中间隐藏着的隐秘，在他和她中间，已经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
期待第六十四章
作者，舒守伦，退休教师，业余爱好文学，曾在网络上刊发过长篇小说及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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