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晨语
时至小满,已是初夏。东乡里的夏天来了,如是那眉眼已开的妙龄女子,步态款款。
成见使然,若把夏天比作女士,初夏,理应是那有了懵懂心事的少女。东乡里的初夏,却似一个飒爽稳健的大姑娘。她不同于春天,春天是个小娃儿,是要把花衣裳穿给人看的小丫头。小丫头美丽,可爱,也闹腾,稍不顺遂,便要折腾出一个泪眼婆娑,哀伤满地来。也难怪,谁家的小娃儿不要人疼,不要人爱哪?东乡里的初夏是大气的,是成熟的,她收敛了脾气,她不再把高兴和忧伤都放在脸上,她更像是一个已经过了叛逆期,有了人生的大姑娘。她开始变得沉稳,懂得拿捏。
初夏里的东乡,世界是绿色的。一场夜雨过后,绿又“肥”了许多。这一个“绿肥”不是李易安的“绿肥”,她的“绿肥”是附庸、是从属,是为了衬托她的“红瘦”,是小妇人宿醉后又醒来的怅思,是哀怨,是忧愁。东乡里的“绿肥”是健硕的,是丰盈的,是富态的。晨曦笼罩下的远树近草,是吃饱喝足的样子。三两声植物拨节的脆响,像极了是幸福的饱嗝,毫无防备的突然响起,又羞涩的戛然而止。
早起的母鸡,迈着闲适的步子,在藤架下觅食。如今的东乡里人家,已经很少饲养大的牲畜了,鸡与鸭,倒是一定会养上几只的,不为卖钱,只为一个天然的“土”字。土鸡、土鸭、土鸡蛋是新时代的农家三宝。到了团圆的日子,住在城市里的儿女和孙辈归来,农家三宝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珍馐美味。
夜雨,在叶片上盘恒,分量重时又一下子侵袭了下来,惊扰了认真寻觅中的母鸡,它拍腾着跳开,“咯咯、咯”地发泄着不满。雨水也惊扰了叶片下休息的蟾蜍,它憨健地蹬一下腿脚,“咕咚”一声,翻滚着跌进水中去了。如镜的水面,涟漪圈圈,似绸如缎。这个时节,东乡里的水是充盈的,却绝不孟浪,是大肚能容的样子。水面任由菱角、莲藕、芡实侵占了去,有清风徐来,摇曳多姿。
空气里满含着湿度,水分子在屋顶与树梢之间游逸,形成了缥缈的薄雾。太阳更高上去一点的时候,薄雾散去,水分子的晶莹还在,光线在这晶莹里穿越、折射,角度合适时,可以看到一连串的斑斓光晕。光晕笼罩着村庄,也把村庄从静谧中唤醒。
门从“吱呀”声里打开。如今,东乡里人家少见了年轻人,他们在城市里读书、工作,也在城市里休憩、安家。老人们还是勤劳,却不像过去那般辛苦。更多时候,老人们会面对着菜圃瓜架,锁了眉头,拨弄一下还来不及采摘,也吃不完的果蔬,发一句可惜了的感慨。我常常在心底里怀疑,南宋诗人杨万里,一定是有到过东乡里的。他的那一句“水乡泽国最输农,无旱无乾只有丰”,若不是写我的家乡,又是写了何处?
慨叹归慨叹。在吃完了早饭之后,或之前,老人们还是会拿起镰刀,或是锄头,到田地里去劳作。除一除草,松一松土,劳动是根植在他们骨子里的踏实。在劳作的间隙里,老人会直起身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一眼远处的道路,再抬了头,看向身旁老柳树的枝头,和一只花喜鹊交换一下眼神。像是回应花喜鹊的“喳喳”鸣叫,也像是对着自己,呢喃一句“快了,快了”。老人又一次看向远处道路的尽头,在心底里盘算着心事。
花喜鹊在枝头跳了两跳,震一下翅膀,嚯的向远处飞了出去,一只灰斑鸠立刻填补了它空出来的位置。灰斑鸠抓牢了枝条,向下凝视着,老人的锄头下,有一些蚯蚓和白色虫子在泥土里翻滚,多汁又肥美的样子。泥土蒸腾而起的气息是大地的体香,老人耸了耸鼻翼,他再一次直起身来,他把目光转向远处道路的尽头。
一只有着修长细腿的白鹭站在不远处的水边。它在水里照看了一下自己的模样,抬了头,把一条腿慢慢地收起。它定住了自己的身体。它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作者简介:贾益三,淮安区车桥镇人,散文与诗歌等文学体裁的爱好者。习写过多种体裁的散文,诗歌过百篇(首)。这些文字多用于作者本人的研习以及与同好之间的交流。
朗诵者简介:李莉,网名:茉莉芬芳,中华文化促进会朗读专业委员会理事 ,声动淮安阅读会总艺术顾问;资深播音、主持、编辑、记者,在省市级广播电视台工作四十一年,任新闻部副主任,负责主持人节目的编导策划,职称主任编辑。荣获中国记协颁发资深新闻工作者荣誉证书和证章、淮安市优秀新闻工作者称号;作品多次荣获中央、省、市级一二三等奖。 党百年大庆荣获“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