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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在语言的斜坡和思想的街角
你虚拟的名字高过帽沿
瞎子为你掌灯。蛇吐云霓
哑巴为你歌唱。罂粟花开
他光明的阴影是你幸福的厄运湖
黑夜梦魇的手为你摆渡
2022.01.29
你的翅膀是黑色的
时间在木质家具的表层
散发棕色气味。你的翅膀是黑色的
在一片雪花里
手与木椅扶手，灵与肉拧在一起
手纹与木纹汇成的河流里
一只老虎浮在一根独木上，顺流而下
神情沮丧，皮毛尽湿
木椅上的王，窗外光线幽冥的鸟鸣
穿过你，并把你的身体抬高到
远处云杉的枝丫里
这是词语的木质黄昏
敲一敲，像某种遗址的回声
而你的翅膀是黑色的
在一片未知的雪花里
2022.02.12
暗角
说出一个虚拟的词
你来，从未知处，你来
在镜子里与我对视，在虚光里
与我对饮，空杯子里的深渊
你来，来吧
来我心脊上挖墓坑
来这里居住，时间淤泥的
岸草中，七星高悬
你来，来吧，突如其来
那个虚拟的词来不及说出
一棵虚拟的树，等着你
厄运之花，来不及开
2022.03.22
以春天的名义
开花。在口罩捂着的伤口开
深处的火，从树根上升
在山坡的胸口，悬崖的额头
开出绿血花
春水流，在词的坚冰里流
善恶之泉叮咚，和着苦役的骨头
弹奏大地的灰脸
是什么石头在天空弹跳，啸叫
风还在途中，搬运绿叶，粮食
弹片，废墟。你梨花的脸
浮过街头，恍惚如烟
晨露之翅，穿过蓝梦云天…
2022.03.24
战争报告
现在开始用虚无编织那些名字
就像铸进枪膛里的谶语
比轻还轻的词语或真相上升
蓝天之上，日月被刈倒黄金的
麦田。风和七星草兀自守着一片
空白。再也无人走上那条小路
回到村子，回到那个城市
唯有一个词结实而饱满
像炮弹滚圆的腹部
2020.03.05
悼亡曲
你的声音是蓝色的。时间树
枯立门前。铁线莲从墙篱
爬上来，你用影子作陪
礼拜日，又见主圣容
赞美诗和古钢琴的声波，填补
你眼睛里的裂壑。礼拜一到
礼拜日的空白，光滑而圆润
还有一条河兀自横在那里
风一吹，河水里的麦浪就翻滚
碱水和盐就从天空哗哗落下
岸草清寂的早晨，你回来
风送你一程，河水载你一程
用你声音里的蓝色
2022.03.08
雪吟十三叠
1
雪，介于冰与水之间
像我不眠之梦
介于生与死之间
2
你在我睫毛上飘舞，停留，融化
像我一生背负的虚名
在一张白纸上，在诗的睫毛上
融化
3
风漫过草场，坡岭
波浪中，草和野花一起摇曳
羊群和云朵是两团流淌的雪，草原上
唯一静止的是一颗融雪的心
4
一夜之间，一场来自上天的白
埋葬了人间的黑
5
爱你，需用一生爱一个冬天
骑着一片雪花苦难的脊背
追寻春天幸福的雨滴
6
街角，广场，地铁口，记忆凋零
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雪花点点，渐次飘远
7
半途也带上你
用我霜额，哑背，脚镣
亲人一样的随从
8
你堆在床头，是我盖了半生的
白被子。我在雪床的树林里
长眠或醒来，你的白和空
让我的孤独更加纯粹，寂静
9
我叫你雪花，也叫你梨花，樱花
芦花，昙花，纸花，烟花，泪花
任何让我无限爱怜和悲伤的一种
10
天空虚无之手弹奏的竖琴
飘下六角音符，夜曲白色无声
被长夜无眠者听见
11
山坡，荒草，避难地
有多少片雪花就有多少个名字
十二月和我们被草草掩埋
看，光线收割者的雪刀闪亮
12
故乡山坳里的残雪
有时像一群白鹭，在时光的树林
出没，最大的一抹像一枚残月
插在山阴的肋骨
那抱残守缺的隐喻
13
有一种雪来自于你的手
你一挥动，我内心的大雪
就会猛下，你一挥动
我的脚跟就像石头一样滚动
雪就在脚底吱吱叫
2021.12.02—12.08
岁末偶书
一年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我的脚踩到了最后一块薄冰
像踩碎了谁的玻璃心，光的碎片
我再也不能和镜子里的那个人
互认，对视，端详，看谁老得更快
再也不能凝视紫竹院长河里的流水
它带走了我的眼睛。那坐过的
地铁，邮轮，飞机，和我一起
消逝在未知的边界
只剩下空空的街道，房间，卧床
再也不能容下半个身体
在未完成的半截诗行里
我与策兰，特朗斯特罗姆的交谈
被嵌进时间的石碑，像某种死亡的
遗址，并不发出任何回声
一把空椅子，望着即将到来的
新年，我坐在上面
像一个空影子…
2021.12.31
玫瑰
时间在晾衣杆上晾晒，它是
褐色的。我们在夜墙后面找玫瑰
在夜床上找梦。夜墙
怎能在你上面找到玫瑰心？
树，为窗口的虚无站着
我为房间里的钟站着
空杯子让手上的寂静变深
钟锤，在体内摆动
喝下它，这满杯的褐色
雪，晨梦，你何不来
在空手心开满花朵——
开了，白玫瑰也是褐色的
2022.1.19
钟
空杯子在茶几上测量空虚的深度
窗口喝下最后一缕暮色
但你不是第一个喝蓝色的人
钟，为你站着
表盘上的指针在找你的眼睛
钟锤在你体内，摆动
一下，一下，敲打心脏
词语积筑的三尺冰寒。在梦中
一只小兽盯着你的后脑壳
你看见，太阳钟锤开花了：云花朵朵
花瓣落下来…满眼是雪…
2022.01.22
重力美学
悬崖壁立，沉渊之重向下
思想鸿毛向上轻浮
梦鸟，轻落云杉之梢
你写下一行诗，灵魂之雪从额头
落下。看见你了，一个词的
灰脸，锤子，在脸之外晃动
在另一个词的隐形手中
七颗星落地。七块石头开花
雨滴穿过迷雾，带来天堂消息
残月，一把弯刀横在天空
黑夜里的黄金召唤它切割
梦鸟，落日，流浪之羽
还有最后一击，垂直向下
用你们囚禁的开花的身体
2022.04.12
喧嚣与沉寂
午息。一只梦眼，白白的从高处
俯瞰：京城像一口巨大的铁锅
汽车，蚂蚁，碑形建筑在依次爬行
用他们低沉的嚎叫
风中古槐阴影的手伸进阳台
在擦洗四月的灰脸，擦洗白日梦
战争,疫情,伤痛，风领几只小兽
又来光顾，在窗帘后鼓荡嬉戏
藏头露尾
花依旧白白的开，在心脊的坡岭
一张浮床：天空梦的祭坛
它飘游，振翅，偶有沉默的闪电
在那荒凉的春天
2022.04.14
一个词的黑洞
四月，一个词
在红口白牙漩涡的嘴唇耗尽
荣枯悲喜，如你所愿
窗口，眼睛，词语的栅栏
在你无法触及的边界
蛇莓草的春天在山谷踽踽爬行
复活者从石头的内心走出
为你背负罪孽和苦难
废墟里的草丛有新亡者的安息地
看见了，一个词的黑洞
在黄昏张开的暮色漩涡中，吸入你
连同翅膀，光线，喧嚣的碎片
和你对黑暗及死亡的凝视
2022.04.30
天风，本名燕希柱。60后，出生于山东淄博，现居北京。1987年开始写诗并发表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