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目光>> （散文）

每逢佳节倍思亲，又是一年母亲节。

在纷飞的细雨中，一个人静思，总会想起含辛茹苦一辈子的母亲。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七年了。每年的清明节，我们兄妹六人都会带上各自的儿女去母亲的墓地烧纸钱，寄托哀思。平时为工作为生活不常见面的六兄妹，因为清明，因为母亲，我们又多了走到一起的机会。而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还是母亲在世时对我们这些子女的好。

人们常说，有妈在，家就在。这话一点不假。

母亲在世的时候，每年的大年三十，我们兄妹都会带着各自的小家，来到母亲居住的老家老屋。这也成了一条铁律，年年如此。因为那里有母亲365个日夜累积起来的期待，有一双期盼的目光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这些游子的回归。

逢年过节,我们整个大家庭几十口人，通常要用两个大圆桌，才能人人有座位。这顿饭是母亲忙活两三天才准备妥当的。大家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一天也是母亲最开心、最快乐的一天。从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母爱、满足和幸福。

母亲的眼睛并不大,却很有神,很亮,她去世后的这几年，我们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些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记得小学五年级时的那个夏天，我出去割猪草，中午回家时，从生产队的玉米地里顺手掰了三个玉米，到家后用铁火叉串起，放在用草烧饭的锅灶里烘烤，待闻到玉米香味时就拿出来，吹掉上面的草灰，兄妹六个每人半截，平均分配。也许是肚子饿了的原因，烤的玉米很快被大家吃得一干二净，那个香啊，至今都挥之不去。

因为是偷吃，也没有留给妈妈一点，而且统一思想，要求谁也不准说出去。不曾想，最后还是被精明的母亲发现了。这一次，她一改往日的温柔，用严厉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我们，特别是我，足足有两分钟时间，一眨都不眨。之后对我们兄妹说道：“别人家的东西再好也不能拿，人穷不能志短，做人要堂堂正正，不属于自家的东西坚决不要。”

打那以后，我们兄妹从不要别人的东西，即使是最好的小伙伴们无偿给的，我们也会拒绝。每当遇到这类事情，心里总会想起母亲的话和她那严厉的目光。

那天晚上，还没睡熟的我看到妈妈帮我们盖被子时，眼里噙着泪光，她显然有自责的意思。因为那时，我们家兄妹多、劳力少，父亲在外上班，工资也低，生活条件比别人家差，母亲总觉得愧对子女。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母亲的目光里写满了自信、坚强和责任。

那时，我们兄妹都渐渐长大了，能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可正当家里需要劳力时，母亲却将我们一个一个的送了出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觉唐朝诗人孟郊的这首诗,是专为我母亲而作的。我是老大，被送到部队，二弟送去学油漆工和泥瓦匠手艺，排第三的妹妹送去学制作皮鞋技术。母亲宁愿一个人扛起一个家，也不让我们在家做个碌碌无为的人。

她常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人要有一技之长，才能养活自己，养好家人。”在这方面，母亲的目光看得很远，也很坚决。她根据我们兄妹的性格特征和文化程度，以及各人的兴趣爱好，帮我们选定专业主攻方向。她几乎用自已独特的目光和敏锐的利断,打造了我们的人生,让我们兄妹几人以技傍身，终身受益无穷。

母亲是个勤劳、善良的女人，更是一个聪慧、大度的好妈妈。她温柔的目光能融化天地间所有的矛盾、委屈和不快。

她有五个儿媳，无论是人前还是背后，总是夸赞儿媳比儿子好，对公婆比儿子孝顺。她自己上街看中满意的衣服，买回家后，都会告诉别人是某某媳妇买的，这次说一个，下次说另一个。妯娌之间偶有矛盾，她总是及时出面进行调解，公正地指出双方的对错，让矛盾双方心服口服。她常说：“做人要多为别人着想，自己也会活得轻松。”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能从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提炼出这样发人深省的“醒世恒言”，深深影响着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畀观，为我们更好的融入社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多为他人着想，自己也会快乐”。这句朴素的语言，贯穿母亲的一生。

母亲去世前的那个清明节，我们回到老家祭祀祖父后，来到母亲的病床前，己两天未吃食物的母亲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依然用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目光望着我们，嘘寒问暖。她已病入膏肓，明知自己生命己走到尽头，却还在关心子女，用微笑缓解我们心中的压抑和痛苦。

我爱人和其他妯娌们强忍着泪水，跑去厨房做母亲最喜欢喝的鱼汤。当我爱人端着半碗鱼汤一口一口地喂完母亲吃下后，母亲又露出她那让我们再熟悉不过的笑容，说道：“还是儿媳妇好”！我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想吃，强行喝下鱼汤，是吃给我们看的。这顿鱼汤是母亲临终前吃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见过母亲那慈祥、温柔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