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屈 原 之 月
常玉国
江水缓缓东去,
月亮在水中颤栗。
江山飘摇故都沦陷,
秽政使百姓乱世流离。
泣血的《离骚》,
唤不醒君王的昏眛。
上下求索呼号,
持剑叩问天地。
天地沉默无言,
路漫木萧烟云霏。
世人皆睡你独醒,
仰天长叹愤世泪。
你怀抱美政和瘦诗,
跃入涛涛汨罗水。
铸成千年化石,
刻下亘古遗恨。
激起的江河浪花,
千年长啸《天问》。
《天问》天不作答,
却把你塑成明月,
进行复制拷贝。
悬于深邃的夜空,
植入地球的每一块水。
用你纯洁的灵魂,
驱散漂浮的阴霾,
照亮苍茫的大地。
你用洁净的光芒,
谱写成《九歌》,
弥漫每一块空气。
畅响大江南北,
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底。
这一天,五月五,
神州涌起千年记忆。
亿万把艾草挂在门头,
驱除空气中的秽气。
亿万个粽子吃进肚子,
从心里把敬意打包,
给你发去快递。
亿万杯雄黄酒,
倾洒在江河湖海,
给浑浊的水流,
注入强效的净化剂。
你的诗篇存档于九州,
固化为民族的精髓。
你的灵魂融入皎洁的月,
芸芸众生沐浴清辉。
你的衣袂拂起的清风,
把遮月的乌云吹尽。
你在黛色的苍穹中,
不懈地呼唤晨曦。
终于在两千多年后,
你的天问有了谜底。
中华民族立起中流砥柱,
人民大众迎来春光明媚。
江河变作清澈的碧流,
华夏映射绚丽的朝晖!
远去的农家端午
常玉国
年年端午,今又端午。
不过,今年的端午也像多年来的端午一样,不是在过去那样的久久期盼中到来,而是在手机的日历上看到的,以至我昨天还不知道今天是端午。
我说的过去,是指我小的时候。那时候,农村还处在大集体的年代,人们的温饱问题尚未解决,细粮平时吃的很少,大米难以吃到。老人们说:能穷一年,不穷一节。节日不但能吃饱,而且还能吃好。
农村最注重的节日是春节、端午和中秋节。春节过后,家里粮食基本都不够吃,春天的人们都是在勒着裤带劳动。端午之前的一个月左右,正是所谓的青黄不接之时,是一年中最难熬的阶段。这时候人们对端午节的期望就可想而知了。
快到端午时,孩子们都是倒计时地扳着指头数着。农民一年四季除了春节,是没有节假日的。到了端午这天,队里都要给主妇们放大半天假操持家务,其他人仍然上工干活,但时间会短一些。
这天,主妇们在家的工作量绝不亚于去地里干活。端午的早晨,她们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去到村外的地边塄头,拔一些叫做“猫猫眼”的草,回来挂在屋檐下晾干以备熬水喝。据说,这种草平时有毒,只有在端午这天太阳出来前没有毒,而且可以清火解毒。还有人把一束艾叶挂在门头上,好像是驱秽什么的。之后,她们给十二岁以下孩子们的肚脐和耳孔里抹上雄黄酒,手腕和脚腕上戴上五色花花绳。据说,这样可防虫避蛇。邻居们互相串门调配着五色线和雄黄酒,三五成群的孩子雀跃地比看着戴上的花花绳,从而拉开了端午节的欢乐序幕。
端午的早饭几乎都是炸“油馍”,现在城里人叫做糖糕。她们把平时舍不得吃而珍藏下来的小麦面放在盆子里,将滚烫的开水浇进去,用擀面杖搅成软硬适中的面团,一坨坨地摊在案板上晾凉,此谓“烫面”。然后,用红糖搅点面粉做成馅,包在烫面里,拍成扁椭圆状,下到八分热的油锅里,立即鼓起一层薄薄的膜壳。出锅后,就成了琥珀色的立体椭圆形状的油馍,内软外酥,不时掉下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酥渣。
那时的农村都是三上工制,即早上起来不吃饭就上工,到九点左右下工吃早饭,下午一点回来吃午饭。端午这天,当早上在地里干活的人们走进村口,满街飘着的油馍香气就飘进了鼻孔,飘进了心里。回到家里,一家人一般都要先吃个粽子,然后半低着头就着面汤吃油馍。一口下去,糖汁顺着口角流下,嘴唇上沾着薄薄的酥渣,浓浓的香甜味弥漫在嘴里,惬意的享受感荡漾在脸上的笑纹之中。
早饭后,主妇们洗涮完餐具,便挎着篮子到生产队的菜园分菜。那时的黄瓜和西红柿都是刚刚成熟的第一茬,十分鲜嫩。每逢节日的菜队里都是按人分配,平时一般是一、二分钱一斤。回到家里,便开始筹备午饭——捞面条。
她们先把专为端午珍藏下来的陈麦面和成面团,放在面盆中让“醒”一会。之所以用陈麦面,是因为小麦刚成熟磨成的面,没有上年的陈麦面做成的面条筋道好吃。然后把当年的新蒜和老姜各取适量,在蒜臼里捣成碎糊,加上开水、芝麻小磨香油、酱油和自己酿制的柿子醋,再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和西红柿一起炒熟,把黄瓜切成细细的丝。辅料备好后,就是擀面了。把醒好的面团反复揉压,揉压的时间越长面条就越筋道。这时,家家都传出“腾腾”的擀面声。待到地里干活的人们下工后,切成一厘米宽左右的面条就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各家的面板上。
我清楚地记得我母亲下捞面条时的动作,那简直就是一种艺术。她把面条在锅里滚上几滚后,用竹笊篱把面条捞起,一抛多高在笊篱里颠上几下,放到备好的七、八分热的开水盆中降点温,再捞起来高高地颠几下沥完汤才放进碗里。那种面条与笊篱撞击的声音,对已经饥肠辘辘地等着饕餮一顿的农家人来说,不亚于一首最动听的打击乐。
端着一大碗黄瓜鸡蛋西红柿姜蒜捞面条,人们好像不甘心于独享这份喜悦,往往搅着碗中的面来到街上,三五成群地聚在树荫下,或蹲着,或坐在石块上。有的人像是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先把一柱面条高高挑起,喉结在脖子上滚动几下,然后才将面条塞进嘴里,此起彼伏的噗噗噜噜声便动听地回响在浓浓的绿荫中。
人们在吃第一碗捞面条时,往往话语不多。待端出来第二碗,肚里有了垫底,话就多了起来。大都是漫无边际的谈着被演义了的古代楚国大夫屈原(那是人们说是因为“屈冤”才叫“屈原”)、东汉孝女曹娥及春秋时代的伍子胥在这天投江和被投江的故事,描述着《白蛇传》中白蛇这天喝雄黄酒现身的场景。小孩子们开始也能专注地吃饭,之后有的听着或问着大人们讲的端午故事,有的在大人们的中间互相嬉闹,还不时地从自家大人的碗中挑些面条放到自己的小碗中。
农民们对节日食品的享受已经掩盖了对端午起因的追忆和纪念,那种津津有味、那种身心感受、那种喜庆氛围,构成了一幅和谐而独特的端午农家乐画卷。人们碗中那泛着乳黄色光亮、像翡翠一样半透明的白面条,加上翠绿色的黄瓜丝、鲜红色的西红柿、灿黄色的鸡蛋,以及漂浮在街头上的淡淡的蒜姜香油气味,这么多年来一直象动态化石一样固化在我的脑海中。
时光荏苒,似水流年。几十年过去了,经济社会和物质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物质丰富,吃穿无忧,大米白面、鸡蛋肉类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饭,黄瓜、西红柿以及本地和外地的各种蔬菜一年四季敞开购买。天天如过节,反而无节过。不知是因为没有了母亲的原因,还是由于时代的变故,我多少年来都没有再吃到过儿时端午的油馍和捞面条那种味道,再也难以感受到过去那种盼望过节的心情和浓浓的过节气氛了。
江水依然滚滚东去,2000多年前投江和被投江所泛起的涟漪也成了中华民族古老传统文化的一个元素,国家这些年又把端午规定为全民的法定假日。我说不清是立足于纪念先哲还是节日享受,今年的端午节忽然想再去寻找曾经的端午味道。
早上,我来到了街上买油馍。家人已经不会炸油馍了,街上的油食店里炸糖糕的倒是不少,但问了多家都没有红糖馅的,于是我挑了一家生意好的买了几个,结果大失所望。记忆中的琥珀色被黄色所代替,立体椭圆形也变作了又窄又尖的小舟形。我尝了一口,既没有了过去油馍的酥渣,也没有了过去的甘冽糖汁,香甜可口变成了味同嚼蜡,还有一点淡淡的怪味。我想,现在人们把它叫糖糕,是不是不想让它侵害过去“油馍”的名誉权?中午特意从市场买回了“手工面条”,同样用黄瓜西红柿和比过去更多的各色调料做成捞面条,但与过去那种香味鲜味相比较却大相径庭,食之无味。不会是因为没用竹笊篱的缘故吧?
边贡道:“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端午,仍是五月五。“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传统节日总与故乡连在一起。我驱车回到不远的故乡,站在村口望着排排楼房,再也看不见“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意境了。我记忆的端午呢?端午的味道呢?

常玉国,河南省济源市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会员。喜欢用键盘记录岁月流年,抒发感悟心声。诗文散见于全国十数个文学平台、报纸和书刊,曾数次在全国征文比赛中入围和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