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阶而上,便是旧日邻居家的废弃屋场,往日成堆的瓦片不知何时被清理,只有几块朽木躺在土堆上,一只破罐子掩在土堆里,征得主人同意后如获珍宝,拎着回到母亲的住所。
母亲见我捡个破烂儿也不以为然,见怪不怪。她知道又是用来种花的,比起千姿百态艺术加工过的花盆,我却是钟情于废弃的坛坛罐罐。“打个洞洞漏水,别把花花淹死了。”她嘱咐着,“以前啊,我们用这些坛坛罐罐装油、米等,不长虫也不长霉,可好了……”
蓦地,思绪将我带到了那个没有彩电、冰箱,甚至连电也没有的年代,家里最多的物什便是些坛坛罐罐。最大的两口是水缸,它们口大脚小,挺着大肚子占据在厨房的一角。“穷灶门,富水缸。”父母总是这般叮嘱,所以无论何时,两口缸总是满满的。以至于后来有了自来水,两囗缸也没有干着,间或水上面漂了灰尘,也会立马换上清澈的水以防停水,以备全家老少的吃喝洗漱之需。尽管时光荏苒,缸裂了缝,父母用水泥填上裂,缸依然滴水不漏,安如磐石。
比水缸小些的是米缸,上下一般大小的直桶型。月初的时候,缸里的米是满的,那是一家大小的口粮。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缸要见底的时候,父母总是有一些愁意,待到母亲领到薪水,便会拿着粮食本到东门口的粮店去,母亲将米缸重新装满米的时候,新的一个月又开始了。
挨着米缸的是一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坛坛罐罐。它们或立或倒,立着的头上倒扣着一个碗;倒着的则是倒扣在大碗里,只要是碗里有水或者是水泡着碗,那么坛坛罐罐里总会有酸萝卜、酸缸豆、渣辣子之类的下饭菜,只要轻轻翻动坛坛罐罐,便会让人的味蕾一阵一阵翻涌,口舌生津胃口大开。特别是拨开一大坛子上面浮起的白盐膜,夹上一个腌制了很多天的萝卜,不洗也不炒,直接大口大口咬着吃,连皮吃是嘎儿嘣脆,撕了皮吃是脆嘎嘣,那个酸爽啊,以至于全然不顾后来会多灌几缸子水,吃豆腐都牙痛,捂着腮帮子不敢吸气。
厢房里也有一排排形态各异的坛坛罐罐,不过经常是空的,上面布满灰尘。我经常会讨厌这些粗糙甚至丑陋的家伙,占些地方,引得蟑螂鼠蚁乱窜。但是到了过年,坛子里会奇迹般装些瓜子、花生、炒米、爆米花之类的玩意儿,闲着没事的时候,大家都会揭这翻那,抓上些吃食揣兜里。这个时候的坛坛罐罐都会油光发亮,花纹各有千秋,让人倍感亲切。
偶尔,母亲买到便宜的鸭蛋,擦干净了一一裹上黑不拉几的糊糊,一层层堆码在一大口子的坛里。当然,边上会守着一个唾涎三尺的“大老鼠”,母亲边放边唠嗑着得等三七二十一天才能吃。其实不过三五天,“大老鼠”便会迫不及待打开坛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出蛋,剥去泥,摇晃着还没成型的蛋,吃也不是,扔也不行,灵机一动煮了吃。腌制了几天的蛋倒是没了先前的白,少了腥味多了点碱味,也多了些Q弹,风味独特。随着碱味一天重似一天,坛子里的蛋只剩下一大半的时候,蛋清已经凝固得晶莹剔透,布满松花煞是好看,味道也更是辛、涩、甘、咸,别具一格。
家里还有最“贵重”的坛子是一个缺了囗裂了缝的青花瓷,它是我们的糖罐子,凭着票买到的糖当然是收到柜子里的。同样收着的还有一把可以抓两个的油盐罐……
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承载着我们的酸甜苦辣,记录着很多美好。
时过境迁,坛坛罐罐不知何时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而我只能四处找寻来种着花草。不为别的,只为追忆那早已逝去的光阴,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作者简介:胡英,土家族,七十年代出生在贺龙元帅的故乡——湖南省张家界市桑植县 。张家界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生活,热爱家人,常常将生活点滴倾注于笔端。作品散见于《张家界日报》和《文艺张家界》《文化张家界》《红网时刻》等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