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筏某些情感碎片,照亮新娘银圈般思维。
——题记
一
这些年我一直在岸边踯躅
等待好运而至
向北漂的船只、游鱼,掠过的水鸟
频频地招手
偶然一只蚱蜢,枯草般
的蚱蜢在溪旁蹦达
从一条小径跳向另一条小径
有如黄昏独行的野狗
戴胸罩、穿短裤,鼻梁上
架着眼镜,倒伏在草堆不愿起来
在皂角树下歇息
有如生活在马厩
便有了马一般的眼神
游子问,家乡发水灾了吗
担心显然多余,董州坪正在抗旱呢
二者很难分得开,其实无所谓
一个人仰躺在潇水上看夕阳
如花,如水如风
仿若升上天堂
抬起高高的臀部
遮挡余辉,如石蛙深谷攀岩后
俯卧巨型卵石
惬意得没有一丝戾气
溯溪而上
二
滚滚的潇水往前骉
火烧云晚霞往上骉
河边坟墓太多
七月半我们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怕阴魂附体
怕纠缠不清
水里有些异样,兴风作浪
图谋不轨
洪水过后河流变得丑陋、肮脏
大片湿地参与了这场泛滥
花盆里腐朽的树桩边
红玫瑰开得荒唐
当黑暗里有人在草丛对话
远处山头的凉亭被燃亮
那幽暗的亭很透明
有如纸糊的冥器
有棱有角立在灵堂中央
又刮起了风,偶尔还下细雨
一会儿晴一会儿阴
那是太阳在作祟
一会儿涨一会儿落
那是月亮在捣鬼
相对于潇水
我们都是匆匆过客
相对于时间,潇水又何尝
不是匆匆过客呢
三
野狗岭瓦蓝
烈日白晃晃
坡岭扎眼,高阔
新鲜
透明
山风流畅,安静
成片的森林
干枯土地上的湿印
潮湿灌木丛里的水滴
无色水滴汇集的涓涓细流
亮白色细流积累
紫气及芳香,凉风与弹性
水到溪成
溪流成河
蓝蓝的天蓝蓝的山蓝蓝的水
蓝蓝蓝蓝的天蓝蓝蓝蓝的山蓝蓝蓝蓝的水
蓝蓝的天空蓝蓝的山岭蓝蓝的水流
蓝蓝蓝蓝的天空蓝蓝蓝蓝的山岭蓝蓝蓝蓝的水流
阳光并不止于
头顶的嫩叶和花朵
回眸的迷离
停留在草编的遮阳帽上
不知名的植物在午后疯长
喊也喊不应
一切没有想象中那样充沛
倘若把视野扩大到整个天空
耳边仿佛滔滔江河,爬上岸那一刻
特别灿烂,废弃的花圃隐藏光影
美人鱼有如兰花过后的马厩
或花丛旁奔腾的骏马
亮晶晶
蓝盈盈
少女出浴
湿发打在我的脸庞
四
尖塔,离诱惑的前奏不远
朝霞里终于可以站在浮桥上
摇摇晃晃,以至于回到陆地
仍深一脚浅一脚
在水面摇晃
如同铁索上荡秋千
燃烧的潇水
渴望懂方言的人们咬她
过去我们在天空放牧
如今在河床上策马神游
忽然有种发绿与坚挺的欲望
寂静的潇水高瞻远瞩
小鸟爱云天
等夜风吹过绿叶
快乐的潇水正在那里笑
赤裸裸的背影
再一次刺痛那些枯草
傍晚站在岸边
看着渔火照亮
归途,我们踩坏了青草
对不起,亲爱的小草
春季的旧帐还需秋季还
黑暗中危机四伏
于是大声唱:
“大—风—吹呀,大风吹。”
大风吹来时
我们站在高高的河岸迎着风
我们建议青草也唱:
——唱着唱着渔船上了岸
那种没落的美
那些纠结的性感的水红色
的花瓣让人冲动,前方道路
塌方挡住了去路
温软的舌尖舔到空洞的底
无水港,烈焰下
是谁躺在河床上呼呼大睡
纸船。萤火虫
朝霞里终于可以摇摇晃晃
岸边老死的枯树
雕塑般屹立在风雨中
诗将我渡到对岸
五
上游,有座高峰叫九嶷
下游,有片泽国叫洞庭
大山和大泽,由柔软的脐带连接
是上苍的安排,抑或某种
道不明的机缘巧合
走近潇水身不由己
在半土半石的上午
我们感受奇妙的水的网络
感受奔腾、轰鸣、灵动和能量
感受温度、压力、摩擦和重量
蝉鸣没日没夜,仿佛
比太阳亮得更早
没有围栏及边界
不分高低与输赢,只有
运动和愉悦
把白昼吵成黑夜
又把黑夜吵成白昼
把夏天吵成冬天
又把冬天吵成春天
那些怀孕的鱼
需要阳光、水草和氧气
更需要流动的水,把它们带到
更阳光、更水草和更氧气的涯域
而我们柔弱如水卑微似蚁
手无寸铁坐以待毙
努力把漆黑刷白
但墙壁上仍遗留着许多斑点
我们努力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忘却,烦恼总是挥之不去
啊娇羞。扭动着腰肢
吐出青绿的长舌
皮鞭般抚过溜滑的卵石
口舌之娱?手指之舞?粗野之美?
诱惑之歌?往事之潮?
波涛汹涌啊
天籁的激情的自然舞蹈
在断裂、分泌、消化与排泄
潇水的触须
漩涡干净的声响
以及鱼鳍的舞姿,向旷野的镜像敞开
六
星期一闻到了马厩的味道
马蹄子在潇水上奔跑的味道
混杂着茶叶发酵的味道,山坡上
那片夏枯草有如早熟的野麦子
绝对有着自己的生活
星期二傍晚与路边的茅草搭讪
它骄傲地站在水泵房外的闸门上
看不见有秘密武器,蝙蝠用黑暗
自由划动,与远处的素塔
呼应,夜空中使蛙鸣沉沦
星期三闷热的午后
突然阵雨打窗
突然天阴沉下来
突然电话骤响
我把所有的窗户推开,突然
窗帘飘飞起来,暑气
很快逃逸,逃得无影无踪
星期四那朵怒放的玫瑰
有如白太阳般照射
亦如坠入草地的落日
仍平静地燃烧
因无法得到,转而诽谤
不论如何做作与掩饰
从颜色上看
已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星期五,这位乱世的职业革命者
保持如狼似虎般斗志
那些燃烧的纯白的羊毛
烈日下娇羞地睡去
星期六
由超出想象的稻草主宰
请原谅我
不能说出所有溪流的名字
所有树木的高度
所有水鸟的颜色
真正的美景,并不需要
经过马赛克处理
一激动我们就站在高处唱大风歌
肩头很快长出一对翅膀
有如硕鸟在潇水上自由飞翔
星期天上午,我想给
媚眼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有时阴暗的那一面其实
很美丽,兴奋的溪流成为源头
让水燃烧起来,熊熊烈焰
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好比
春天可爱的青龙,从头顶开始枯萎
一直向炎热的根部死去
七
那些茅草,疯长的,风乍起
吹皱一路春水,时间的锈,黑影的光
落地的叶,荫处的苔藓
溪边溅水的诱惑
每个细节都美到令人窒息
倘若让河流成毒鸠,那还有什么意义
且慢慢解放青春
空气中弥漫着化学的味道
马车缓缓驶过,车厢内突然响起琴声
木栏,台阶,胸前的硕果
发娇的潮湿
奶牛自顾自吃草
一匹兴奋的马在围栏外
将那些零散的湖泊
串成胸前碧绿的项链
八
水有多蓝
桅有多直
缆有多紧
葵花有多空洞
圈椅循规蹈矩,限制流水转动
午餐肉及游鱼的颜色,乳房
盛开玫瑰花,河畔枯树发新枝
向日葵沐浴阳光,转瞬间到秋天
收割田野,燃烧的大地
虚构的女人,虚构的字母
虚构的巧克力,非对称的美
让每条沟每条溪每条河
都属于潇水
都属于湘江流域
都属于洞庭湖
都属于长江
都属于太平洋
都属于整个地球
向烟雨中横渡的缆车致敬
向河面的豪华游艇致敬
向窗外绿树和阳光致敬
向燃烧的白羊毛致敬
向收藏的老爷车致敬
一朵向日葵火花熄灭
一朵向日葵思想飞跃
那赶快,把树篱修剪成规整的平头
好进入盛夏
九
我们又一次站在陡峭的高地
骑上光阴的肩膀,将声音做成喇叭状
声嘶力竭地向远山呐喊
我们惊扰了脚下的祖先
吓退趱行的异乡客,溪边吃草的马
打着响鼻,它们肆无忌惮
骄傲得都像个诗人
现在是个诗人,暮年是个诗人
来世还是个诗人
我们刳木为舟,从源头
重新起航,一叶扁舟顺流
漂过葱茏的山冈,乡村、鲜花
爱情、田野、波浪和牧场
愿化作一尾鱼儿,水乳交融
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上岸才不会惆怅
那些冤死的罹难者
漂浮在狂热的河面
成为流尽鲜血的木头
从上游冲到下游,直挺挺
相互挤兑,在红色的呐喊声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各自沉没
有好几次分明听见有人在说话
瓮声瓮气
从溪旁斜坡的矮树林传来
好像天堂里一段对话
如同在拉家常
当命运又一次将我们抛弃
桂冠不会将厄运赞誉
倦鸟栖息在傍晚的枯枝上
天色沉重
看得见的雨却迟迟不来
十
万亩荷塘白而纯净
掩映在扶疏叠翠的楼田村
发自远古,浸润眼前的清馨
如圣脉流过细碎的水声
左边巍峨挺拔,豸岭龟蹒跚
右边逶迤绵延,龙山猫相逐
喀斯特镌刻“道山”,山脚
石窦流清泉,溪水如飞霜喷玉
大旱不涸积雨不溢
先生创办书院,设堂讲学收徒育人
命名“濂溪”,建造爱莲堂,堂前
凿一池,赐名“莲池”
《太极图说》《通书》开理学之滥觞
成为宋、元、明、清
不动摇的官学
《爱莲说》119字,不枝不蔓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
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
高歌咏叹,惊叹于花仙子
的清姿素容,滚滚红尘
多少人能避世以求一份真
老牛,困在残墙的围井里
牌坊依旧,故居依旧
素塔依旧,稻田依旧
鱼跳虾戏依旧,欣欣向荣的景象依旧
一条银带从都庞岭逸出
经清潭,过久佳,穿营江
悄悄地汇入潇水……
十一
董州坪,岁如流水
我是被时间囚禁的解
太阳红得滴出鲜血
溪边劳作的农人们
顶着烈日垡地、挥汗
晒太阳,进行中国传统式劳作
他们中有我的祖先
彩色的天空下有彩色的溪流
彩色的溪流里有彩色的水
彩色的水里有彩色的浪花
他们乘着乌鸦的黑翅膀往家赶
暮归的牛,跟着主人和弓形的犁
圆铧闪着异样的寒光
以火烧云和土屋作背景
晚霞有如撒在河面的黄金
蓑衣斗笠,压弯了脊梁
鱼儿欢闹的瞬间
风偷偷掀起水的裙边
梦醒时鱼儿回到溪流
黄昏里模糊低矮的土屋
朱红木板后俏丽的脸
有如卑微的墙角,始终没有说话
一杆杆红旗一支支队伍
由始祖越房公领衔的虎形山
和水的期望值匹配
我是董州坪当年啼哭的奶崽
刺破夜空的处女红
使襁褓中的我,戴上
一顶“破坏四清运动”的帽子
并担当了一生的干旱
丰水期的轰鸣导致大坝全线崩溃
笑得灿烂的精灵
被四面八方的风所蹂躏
假如给水一对翅膀
溪流也会飞翔
公路旁深沟里捏塑胶泥的屁孩们
溪边劳作的赤膊,镀上古铜色
顶着烈日垡地、挥汗、晒大太阳
进行中国传统式劳作,他们中
有我的爷爷和叔叔们
村前无名小溪
最终流入潇水是我童年的记忆
十二
潇水流域无涯
麻雀啁啾
当无敌的好身材无数次穿入河流后
两岸盛开诱人的油菜花
无数次从下游穿出
没有境界便不会有景色
没有好奇便不会发现秘密
热风吹到堤坝上,岩石与狐狸一同睡去
从平静的水面,到幽深的丛林
天空到处都是流动的风光
用朽木搭建的房屋
本身就是给来拆的
舵手指引航行的方向,甲板上
晒太阳也没忘记天有多深
剪去自由的青叶,明亮的流动的温暖
肥厚的黑唇沐浴棕榈的
光辉,张扬的嫩枝
高举黑森林往兴奋方向去
枯叶遍地的林荫道被粗暴地阻断
烛光里琴声晃动着影子
古装戏在克制的欲望中燃烧
水流在通货膨胀后全面崩盘
蝉鸣响彻整个午后
蒲公英散落潇水
被屋后的沟渠一盏盏点亮
看风景视角很重要
360度的旋转拍摄才算全景
等待好运
2016年12月初稿
2022年5月定稿
作者简介:解,真名杨戈平,湖南郴州人。属兔,B型血,金牛座。写诗、评论,写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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