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专栏】

尹广

年轮的隧道

一直包裹着我

一个甲子后

现在一层一层地解开

一颗失败的卷心菜

让意义洗白

甲子年后的年轮

虽然我看到枝条很多

根却中只有一条

穿过幼年、青少年、壮年的隧道

抖掉落在身上的的枝叶花朵

现在我以枯萎而认识世界

年轮是智慧的长者

让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疤痕

绣在世界的锁骨上

我用衰老的脚掌

丈量到坚硬土地下的空虚和血腥

我尚未耳背的耳朵

听到柳叶与江河的节奏漫过人世

那是杀戮或开心的笑声

弱者在暗处欲哭无泪

我时常鼻塞的鼻子

闻到一个庞然大物慢慢腐烂的怪味

年轮的甲子

我适应了在喧嚣中保持沉默

所谓西方的春天

其实就是画家创作的写意

所谓全球的音乐

其实就是树叶被一一签阅而已

所谓人类的醉

其实就是世界疯癫的摇晃

过了年轮的甲子

我跌倒，连影子都骨折了

落日又在重复最后一次滑翔

人生的渴望总有着无穷的内蕴

何时跨过沙漠奔向流水潺潺的小溪

浮云何曾苍老

岁月仅是多积累了一份尘埃、一次发现

我仍固执地寻找未来的试金石

 

我制做了钟表

钟表却捆绑了我

那驴拉磨似的指针

发出的嘀哒嘀哒声

吻合了我脉搏的节奏

 

指针覆盖了指针

固化了井里之蛙的思维

日子叠着日子

孵化了盲人摸象的自信

时间的大橡皮在擦洗着我

我被一点点地淘洗自己

 

因为嘀哒嘀哒

我长出了夜不能寐的痛苦

因为时间

我变成了薄情人

因为空间

我变成了隐形人

时间，制造了一次次阴差阳错

空间，隐匿了事物的本来

 

圆的地球对于生息的人类

从《西游记》那里模拟了一个“金箍咒”

钟表按照地球的旨意

转动周而复始的指针

放任不羁的我开始听其摆布

 

于是，地球上的人类

当然也包括我

从嘀哒的喋喋不休中

感到一种快乐得近乎痛楚的唏嘘

感到一种痛楚近乎快乐的声音

我听到一种窸窣一种火花切割之声

一种指甲划过平板玻璃引起的心底痉挛

感到一种不很锐利的呻吟在穿过宇宙

 

时间的流水作业，往往

让新的生命一茬一茬从虚无中生长

我常常躺卧不安，体验一种波动感

会听见潮水涌来如秋气肃杀而下的“嘀哒”

 

一长再长的岁月

其实也很短暂

年轮是最肤浅的计算方法

机械化的钟表

无法掌握季节的走向

 

时间的永恒序列

不会是运动的机械延续

钟表的不知疲倦的吆喝

不会是生命的无谓耗燃

钟挂在人仰视的上空

我的目光穿越穹庐

追寻繁花似锦的星空

表粘在眼皮下的手腕处

我的臂膀随着内心肆意挥动

前方的灶头

有我的黄铜茶炊

 

怦怦心脏的跳动

准确地传达着人生之路的旨意

我把自己的钟表

挂在曾经迷茫无我的心头

我的指针

一支指着自由与随意

一支指着想象与愿望

一支指着瞬间与永恒

 

天理以数排列，长横短横

思想者的圆颅顶驰去虚无的车马

耕耘者厚茧的双手结出丰硕的果子

地神以季节的整理，肥竖瘦竖

一切是在心智的时辰被双手播种

一切是在裂变的古藤由精灵盘根结实

 

心灵的钟表

时刻都在呼唤生命的家园

制做出的钟表

与心灵上的钟表

接近得到了神似

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时间刻度表

 

我心灵的钟表

开始了左右上下的摇摆

身心进入了一层层透明的天空

我是时间的水滴

用自己体内的液体

循环着人间的万千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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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美术评论家，在东方出版社出版文集《岁月流痕》、小说散文集《瞬间》、诗歌集《天地良心》、散文集《天是空的》，羊城晚报出版社出版散文集《西域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