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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如玫瑰之本质
做你的小女儿，让你练习父权的敌意。让你
用密林般稠密的修辞术覆盖我，让我做一只
迷途的鸟，或者一只小心探入世界的灯笼。让你的话术
生根且茂盛：花鸟纷飞，鱼石潜翔。我做一条随时可干涸的小溪
让你倾入初夜之泪，分娩之血。我做流水，如资本般流动
——做当前时代唯一的本质
让你怒火中烧，让我埋骨在阴性词的根部，让我的蛋白质参与演进
让你长出一株巨大的世界树，让你的果实吞下一半的男人和女人
让你在他们的骨肉中造七个日夜，你说要没有光
我就看不见光
让你冰冽如西北风的语调，又让你年轻如树叶堆起的焰舞
让你目之所及的重金属闪烁，又让你缥缈如远山
让我做赛璐珞，让你忽然失火的婚房烧出松香。让我做你全部的晚年，
或者先做你儿女的革命。做他们幸福生活的不安之心
让你做极夜里擎起火炬，让我做街角的血迹
行刑队的枪声，永别之吻，以及永恒的阶级斗争。或者
让你照亮烈士的坟场，让他们烧得通透。让我做一面与你无关的红旗
让你脚下滚滚流过的河洗干净我们各自的爱人
让我们成为步入共产的绝对孤独，或者
让我做回你晚年的舌头，做你最后一次食欲
让你眼球上的二极管发光，让你心灵的窗子像气球升空
让你头顶亘古不变的夜幕，让你最后的视线转向你的童年
让我做你葬礼上的播音云，做你跳出世界的降落伞
为了让两座悬崖相爱
为了让两座悬崖相爱，我们
必须走入一条填满雨水的谷道
天地像云朵一样发酵而膨胀
太多回声像电波架设在你我的发梢之间
在我们错过的年轻里
我们的头颅新鲜，富含亚热带的蛋白质
被渺无边际的风贯入抒情诗，太阳穴高浪漫化
在无聊中突起——
九月是棺椁，十二月是墓碑
十三月是用冷漠棺住的情欲
挤入某个被虚构了死亡的浪子体内
啊！草原——你就要被北风吹到南方的海面上
我们的坏脾气就要像草籽一样发芽
随鱼群潜入一种永恒的流逝之中
又返回记忆秀场：转盘、碟子、筷子
胃、子宫、左肺
你我废弃的器官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我们老了，就这样团圆
坐在各自椅子上一言不发
来自地狱的飞机与来自深渊的沉默黏在一起
来自地狱的飞机与来自深渊的沉默
黏在一起。像你的上下唇，偷偷抹了蜜
含住巨大的轰鸣声
推向我的舌头——
一场超速的雷雨将掀翻两人体内无数的岸
看你我向彼此泅渡
看你我像海水与海水一样消融，共此清浊
看你我用同一盐分调制相似的眼泪和灼痛说服彼此，然后
看你的脸庞渐消而双眼高悬于黑暗
看你的双瞳渐消而玻璃体像水母一样追逐洋流
看你无处不在的透明溅射在我体内而血色层析出红与蓝
推向我的眼睛——
这是一场必要的雷雨所奠定的必要的越界，隆重得如同一次乱伦
如同格律坍塌之必要，如同一个狙击手不断变焦之必要——
直到，你击落的第一只鸟落在昨日的海面上
潮水报以我的名字
李 盲 摄影
江南鬼画符（组诗）
I. 柳汀街醉点标兵
月湖楼上鸢飞，见石狮子吆一仙陪酒，八角一摆
妈妈菜，吞不下几个娃。楼梯上是李宅陈宅张书楼
五好文明户，值得坐地绕城八周，如是
“此单位及周边五十米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吓我？
一缕香魂心惊惊，压住阳痿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声除！生生声声慢慢哭，缘是一种报应
锵锵锵走完圆桥，又锵锵锵将孟家他奶奶的
南瓜汤一饮而尽，澳洲奶油一点白，甜得喉咙发
柳絮丝，唐筝宋阮皆不见客，大叔一哆嗦
白头鹅是你是我是今生不得相认的畜道
且待——今日不问僧不问道，问一只蜜蜂
认不认我们南蛮身上的蚊子血，香得
返魂许多路，认得旧日吻痕未消的花仙否
更待金莲和花柳全朝中老年开放，口罩禁入
摄像头敛你今生的艳与欲，江南生纯色
纯色生白肉，白肉生生生世世的
劳动力以及劳动力再生产。江南好主义
风景旧成教科书，就差我叫一声清白
你叫我叫，都不许成仙，也不及白头
II. 六角亭的风流与日常
迎风一挑老葫芦，偏唱《大风歌》赶圩
烧酒洗白刃，去诘问一只无辜的洋番茄？
生辰纲何处？花仙子几岁？通通不入俗
大梦一唱“起！”——明明白白隔了世。你有酒香你就
输了，输在“不具有新闻资质”上：假酒出真话
正如高峡出红牛，不嫌肉多，大不了一场死又一场
重来，从一个素质单男做起
声援所有亲密关系的必要应酬。酒酒醉，醉中自悲
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但今日和本地不属于你
与你无关的事情更不属于你，你是
金笔走龙蛇而龙蛇早成秽土。幸而
大是大非前投笔最易浪漫：百肉惶恐，壮怀激烈
你数好家养的绵羊，国冷则薅，国热则祭
大好年代的牲德，主治男科，不工富贵。怎甘便宜命？
壮烈如鼠，戚戚而歌：一腔雄心泪——
喏！痴痴儿！一川大荒拐进喉，隔夜大出
油泥不尽，江流活活，新肉牲否？
III. 自由女神发型沙龙逢李龟年
抹上发蜡走出来你就开始条条捹。噫——
天仙配了个老龟，夜夜推拿整脊，捉民族的甲骨文换红绸
吊带弯急路滑，“你已进入事故多发路段”
一不小心就滑到多情的肚脐眼上一夜了了
万年笔写不完似那个长的愁呀愁呀愁——噫！我说，
女英雄请留步，半步作庙半步作庵，大赦一夜可否？
“请减速慢行”，好让另一夜风光大作
痛风痛雨痛雷电痛得亚热带季风大叫补水。
杨梅当枝愁，那夜我与你直入果园救美不留名
却错挂三两金，将果实熏得势利，早熟。旧情红透烂透
“重湖叠巘清嘉”，相见两不识，恍若秦牙咬了汉果
急得琵琶干炝了剩下的新青年，都去了小京都小镰仓小
长安，欲在大光圈里作仙，难得沙龙里美梦大卖
大梦不白，一个个幽玄得如同身披紫罗兰的干柴
待烈火点了冰丝，心哀于塑料味一弹指，又醉又痴又嗔又怒又
不甘——百般入夜的门道，殊归一小海，有岸无岸，都作“过过过”
IV. 男士理容暨威士忌品鉴馆的一声叹
喜鹊桥上不留仙，前后都不是岸，都化作小卡片走连环
这一张大凶，那一张不留情，江沪浙三头包两飞不空
任何吉位。却叹一腹清江水，都付与鼻鼾声谈情，不解
今生愁。苦恨又梦她：逍遥不尽，坚持不开实时位置共享
引得碧落与黄泉一匆突击检查，翻出多少姐妹落了花
乱戏乱性乱伦乱弹琴俱乱码，统统进笼，却不愿皈依春泥
叹叹叹：流水太无情，只爱根茎叶；几千年的生殖崇拜
不是你一汪凝媚眼能改——但我能改
用一张性情健康信息码邀你从良，到飞机上卖站票。还我
三两金，以及一夜独白。可否？不可否？都是命
大命小命都是风情，雨打后各不相欠：我是南蛮，你是仕女
在留白处硬生生生出来的白饭粒，身痴历史的线，都是
男债——无中生有，百般解释，一声叹：“新朝必有新脂粉”
V. 忆江南好
好在成为一种慢性病。好在冬天骨软春来汗虚，一切
浮在好色之上。好在，艳火焗如炉
一身文人的旧春衫向整岸桃花投降，大开德窍
古今多少糖水片入襟，引蜂蜜蝶膏
鲜眉甜骨咸嘴唇都来堵我身上多少空。好在孽孽孽
寻错了欢，打了七两伏特加过河
所有的锦鲤和寡妇都在为短命的春天戴孝。好在，
无儿无女。好在有清朗的乾坤包装更丰富的
历史虚无主义。好在虚无生幻想、幻想生镜头
镜头生我们的眼。好在我们都被视网挡在世界的门外。
致粤语——我美丽聪慧的野蛮
二〇二一五月五至十二，甬，一稿
二〇二一八月，港，二稿
李盲，1994年生于广东新会，多伦多大学东亚系硕士，香港中文大学文化研究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比较诗学、媒介理论和都市文化，兼事翻译。诗作见「別字」「虛詞」《诗歌月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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