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 酒水 白开水

文/王玉权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把女儿夸成了一朵花。把男人贬为浊臭无比一文不值的渣渣，委实伤了天下爷们的心。这种混帐话不过是小说人物的假语村言，当不得真的。

        其实，不管大男人，老女人，小鲜肉，都是一副臭皮囊，都是水做的骨肉。百斤之身，水占八九。榨干了水分，人就剩下骨灰盒里那么点点儿的东西了。

        水，是人体的主要成分。水，只有水，才是生命之源。

        老百姓过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居末位，可有可无，地位卑下而可怜。酒，则不在生活必需品之列，连末位也占不上，更可怜见的。

        旧时，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日求三餐，夜求一宿，成年累月为柴米油盐疲于奔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就算了不得了。而现实常常是一锅大冷水，这情形今人是无法想象的。这不是天方夜谭，我们的祖辈就是这么过来的。亏得上天垂怜，有不要钱的空气，供人呼吸；有不要钱的阳光，供人温暖与光明；有不要钱的水，供人活命。即使有上顿无下顿，烧锅水也好哄哄肚子的。人可以三天不食，但不可一日无水。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极少见家里买茶买酒。酱是自家做的，盐和醋是拿鸡蛋换的。来了客人，烧茶。这茶就是白开水。水中卧三个蛋，就成蛋茶。中上多几个菜招待客人，顶多上小店拷点散装土烧。

        茶叶，酒，在农人心目中，属奢侈品。庄上，只有不学好的二流子，会成天捧个茶乳子转悠。或是喝得青筋暴暴红头胀脸的，带着一股酒臭气味从人前招摇而过。朴实的庄稼人会在背后指指戳戳，不胎咍(方言，意为没出息。咍hai)的败家子！

        茶乳子是什么东西？捧在手上的紫砂壶。对这个称呼，起先我不知怎么写，后来，我想，人嘴套着茶壶嘴吸，不正像婴儿吊着妈妈的乳头吸吗？太形象了。我这么写，谅不会错。

        捧茶乳子的，大抵老大不小了，不是婴孩，这话中含有极大的鄙夷成分。

        农人把紫砂壶称作茶乳子，那东西圆溜溜的胖嗖嗖的，像乳房。幽默，恰到好处的幽默也。

        如今，城乡的爷们，包括不少娘们，少有捧茶乳子的。大都是用直筒玻璃杯。可以清晰地看到泡开的茶叶片，往往占到杯体的一半左右，捧在手，拎在手，跟人走，成了不离不弃的亲密朋友，成了今日男人的标配，成了今日城乡一道独特的风俗画面。

        和茶一样，不少人一顿二两五，一天两顿酒，也须臾不可或缺，成了坚规铁律。这种细水长流算好的。君不见，不同场合的酒席上，形形色色的醉汉，胡言乱语，丑态百出，那才好玩哩。不堪摩写，无可名状，不说也罢。

        中国的茶文化，酒文化，化之又化，玄之又玄，大之又大，举世无双。仅就茶而言，有经，有典，有艺。茶经玄妙，茶典深邃，茶艺绝超。

        与茶有关联的产业，如泡茶的壶，制壶的人，制壶的土；制茶的人，制茶的工艺，产茶的地，采茶的时令等等，不一而足。

        这个茶世界可不得了，出博士专家教授大师。有天价的茶，天价的壶。早在古丝绸之路时，即为出口大宗，国税大户，关系到国计民生。

        红楼四十一回栊翠庵品茶。稍可领略一下茶文化。

        贾母吃的是旧年蠲的雨水，用的茶具是成窑五彩小盖盅。钗黛宝玉吃的是五年陈，梅花上扫下的雪融化的水。用的茶具更是稀世珍品，什么分瓜（上分下瓜，字打不出。音“班”）瓟斝，点犀乔皿（上乔下皿，音“乔”），绿玉斗。神神叨叨，吓得人一楞一楞的。

        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宝玉也未见过这些宝贝。正如妙玉对宝玉说的，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个妙玉一会批黛玉俗，一会批宝玉俗，狂上了天。那么点点儿大的茶具，说什么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便是饮马饮骡了。去你的，咱农家汉子，干活渴了，舀起一大瓢就咕咚咕嘟咚地灌下肚了，好不豪爽，还不气死你。

        刘姥姥不过沾贾母的光，用了下那成窑杯，她就嫌脏不要了，天下少有的洁癖，难怪世同嫌。看来，她带发出家前，定是户比贾府还牛的豪门巨族。可惜，欲洁何曾洁，日后还不是污淖陷沟渠了。

        有个叫卢同的人，写了一首咏茶诗，掐头去尾，是这样的，......一碗喉吻润，两碗去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有人据此大侃茶的价值。一至七碗依次对应为生理的，心理的，文学的，伦理的，哲学的，艺术的，美学的。不得了，把个茶道夸上了天。我看，胡扯蛋的多，没谱的。

        有人甚至胡思乱想，最好的采茶方法是，由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采之包好，纳于内衣两乳之间体温烘干，则茶味会迥于寻常。

        啊？！真难为这班酸不拉叽的所谓文人雅士，骚疯病发了，异想天开！这帮歪嘴和尚，把个茶经念歪到八国去了。

        中华文化圈的韩人、日人，也附庸风雅，和中国人一样，在茶上做足了文章。有人象玩杂技般，俊男靓女转身一抛，茶汁象一道弧形的碧流，准确地射入小茶盅里，滴珠不外溅。悠雅而惊险，赚人眼球，纯属噱头。

        和吹捧茶的功用一样，有人把酒的价值也顶上了天。你能和李太白比吗？古代圣贤都死光光了，惟有他这个饮者能留名千古。你即使一顿喝十缸酒也没用，你没资格。他狂成那样，自有他的资本。人家斗酒诗百篇，篇篇唱盛唐，诗名至今仍是无人能超越的峰巅！

        曹孟德有名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也学他喝酒解忧？个梦！你的忧，不过是一地鸡毛，人家忧的是江山美人军国大业。后人有诗为证，"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不要轻狂为好，弄两杯后去挺尸吧。

        我对茶水酒水无甚兴趣。喝惯了白开，钟情于白开。前二十年在外地当孩儿王，每轮饭到一家，早晚各带一瓶水。后二十年教初中高中的大伢子，住校，吃食堂，则更方便了。

        同事中有把茶杯带到讲台上的，似乎这才像个先生，我从来不。下课后，弄几口白开润润喉，好舒爽。

        中国现代史上有个大人物蒋介石，一生爱白开。贵为大国元首，滴茶不饮，滴酒不沾。说茶和酒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用老百姓的话说，谎子。人家蒋秃子不也活了近九十吗！多少养生专家早早夭亡，丧七单子也没资格贴正，(按旧俗，年不过六旬而死，属夭亡。)好悲哀，好讽刺。

        陆羽还编了本茶经呢，信不信由你。这茶酒关乎多少人的生计，不犯必触惹众怒，自取其辱。一厢情愿的事，无所谓臧否褒贬，管它呢。(愿茶君子，酒仙人，不必介意在下的言论而凝眉憋嘴哈。)

        我呢，有个坏毛病，抽烟。烟，草叶子；茶，树叶子。草叶子树叶子差不多，大哥不用说二哥。

        至于茶水中的水，酒水中的水，和白开水中的水，是差得多多的！

        有个著名的哲学命题，白马非马。借用来说，茶水非水，酒水非水，似乎可以比拟。差别，主要在于色和味。

茶水，不管红茶，白茶，绿茶，黑茶，花茶，均有色有味。

        酒水，无论酱香型，清香型，浓香型的白酒，还是红的、白的葡萄酒，米酒，果酒等，也均有色有味。

色，令人目迷；味，令人舌迷。久之，引人上瘾。

        瘾，字典释为特深的嗜好。疒字偏旁，和疾病有关。茶痴酒鬼，即是病态。凡引人上瘾的东西，均非好货。(烟也是)

        水，无色无味，纯粹至简的天然态，永远不会引人上瘾。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最令人放心的营养要素；也是世上最廉价的最令人全身心自由的养生极品。

        上善若水，大道至简。水，上善，大道。想到一副集联，“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国士自风流。”

        水，英雄本色；水，国士风流；水，生命泉源。

     真水无香，素心无累！    

     净水无色，大爱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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