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难觅的蝈蝈叫声
文/刘亚学
我远离家乡数十余载,很多事情都尘封难启,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唯独一件事情记得特别真亮,儿时抓蝈蝈的情景,可以说是没齿难忘。
蝈蝈是一种昆虫,身体成熟以后能够扇动翅膀,发出“吱——”的长声鸣叫,特别悦耳动听。蝈蝈非常神奇,身上的颜色与所处的外部环境息息相关,具有保护色。生活在草地上的蝈蝈,头腿部呈绿色,通称“菜蝈蝈”,比较普遍,一般不被人们看好,戏称为“菜扒鸡”。生活在柳树趟子或者发黄草地的蝈蝈,头腿部呈现浅黄色,被称为“铜蝈蝈”,其赏玩价值一般化。生活在榆树毛子里的蝈蝈,头腿部有黑红两种颜色,黑的叫“铁蝈蝈”,红的叫“火蝈蝈”。这两种蝈蝈都是蝈蝈中的精品,数量稀少,难以捕捉。在捕蝈蝈的过程中,时常发现尾部带刀的蝈蝈,它不能鸣叫,也没有会叫的蝈蝈那样凶猛,我们管它叫做“山叫驴”,一直以为他是雄性的,一旦捉住它,便随意拧掉头部,随手扔在一旁。后来我才知道,“山叫驴”不是公的,而是母的,那尾部的长刀是产卵器,产卵时插在地缝里。而能叫的蝈蝈却是雄性的,不仅会叫还会咬人。
放学以后或者星期天,我经常约会同伴们一起到野地里抓蝈蝈。记得有一次走出很远,在防护林带发现了蝈蝈的乐园。林带一般都是五行树木,中间三行是杨树,两侧各是一行榆树。杨树长得高大挺拔,榆树长得低矮舒展,根部次生出很多树毛。我们无意间趟出几只蝈蝈,而且都是“铁蝈蝈”。我们像发现新大陆那样,用脚去踩榆树毛子。果然,不用等待它们自己鸣叫,只要一踩,这蝈蝈就蹦跶出来了。“火蝈蝈!”堂兄满粮一声大喊,引起我和其他邻居小孩的注意,扑向那只宝贝蝈蝈。手压树枝,用力过猛,好端端的“火蝈蝈”冒了肠子,大家纳罕不已。继续扩大战果,每个人的笼子里都装满了蝈蝈。不大一会儿,又发现了一只“火蝈蝈”,我们集体围攻它,谁也没料到这蝈蝈太神奇了,竟然展翅高飞,飞到了大豆地里隐藏起来。我们几乎翻遍了附近的豆秧,也没发现它的踪影。只好悻然作罢,回到家里。
捉到一笼子蝈蝈,心里就甭提多高兴了。从园子里摘下几个倭瓜花,放进笼子里供蝈蝈食用。找不到倭瓜花,就剥葱心喂养蝈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说到抓蝈蝈的奇闻异趣,我还有一段陵园的悲惨遭遇。张家坟地距离村子不远,四面筑墙,树木丛生,毒蛇匍匐,阴森可怕,无人胆敢随便出入。我们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童,竟然跳进张家陵园抓蝈蝈。几只“铜蝈蝈”在一片一米来高的草丛中鸣叫着,吸引我们悄然近前。我首先发现一只“铜蝈蝈”栖息在草梢上振翅高鸣,双手奋力一拍,“铜蝈蝈”逃之夭夭。“哎呀——”一声惨叫,我的手被那草蜇得火哧啦的疼痛难忍。“这草是哈拉海。”满粮似有所闻,擤了一摊鼻涕抹在我的被蜇处。一摆手,示意大家迅速撤退。哈拉海是什么?我对这个陌生的草类一无所知,后来查了词典,方晓得它的学名叫荨麻,叶片上有毒。
当时家里贫困,我心血来潮,忽然掠过卖蝈蝈的念头。事先找来秫秸棒若干,扎了五个蝈蝈笼子。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我踏上熟悉的抓蝈蝈之路,就像探囊取物一般,捉到六十多只蝈蝈。翌日清晨,搭乘生产队拉脚的马车,到县城市场出售蝈蝈。蹲在露天市场里,大声叫卖: “蝈蝈啦,每只五分钱!”叫了半天,无人问津。我焦急万分,不知所措。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卖不掉怎么办?真是天阴又逢连夜雨,可能是拥挤过度、饥饿难耐了,笼子里的蝈蝈互相撕咬起来。有的被咬死,有的掉了大长腿,真是惨相环生。我不得不作出降价的决定,喊出了每只蝈蝈好的二分孬的一分的决定。好歹是销售一空了,销售收入是七角二分钱。
快到中午,该吃饭了,下午还要搭乘生产队马车回家呢。于是,我走进了挂着俩幌的饭店。点了一盘锅包肉,两个烧饼,花了五角钱,我贪婪地吃着,心想这顿美餐全是蝈蝈作出的贡献。
从抓蝈蝈到卖蝈蝈需要很大勇气,那时我才刚满十二岁。十二岁的年华,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花季。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却也略带自豪和欣喜!
自打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家乡的田野上、树林里,蝈蝈几乎绝迹了,有人说是打农药将蝈蝈杀死了,谁让它们是六足昆虫呢?
有一次回故乡,我问弟弟,还有蝈蝈吗?弟弟回答说,还有,不过很少了。我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去了古城墙,那里连蚂蚱都不见了。不过,我也曾经高兴了一回,一位文友老乡在微信里发给我一张摄影图片,说是在乡道两侧的玉米地边缘的草地里,捉到了这只“菜蝈蝈”。我默然思索,在当今如此除草剂、杀虫剂过量使用的情势下,仍有蝈蝈幸免于难,繁衍生息,如何解释?我无法回答,心中自觉涌起“敬畏生命”四个大字,愿天下苍生都能和谐相处,友善与共。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的父母早已作古,故乡的晚辈对我一无所知了,因为我早已离开家乡,将家乡变成了故乡。发生在那里的许多往事可以淡忘,唯独蝈蝈的鸣叫挥之不去,因为那是我最为眷恋的乡音乡情!

作者简介
刘亚学,长春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写作出版6部文学书籍,有文学作品自选集《金秋情》;游记散文集《梦境徜徉》;自传体散文集《天命者的白驹》;诗歌集《满仓金诗》;长篇小说《天下狼烟》《风雨彩虹》。在北方都市文化今日头条连载长篇小说《白老婆传奇》。创作、拍摄微电影《嘎嘎敏养兔沉浮录》,在优酷视频网上播出。此外,在省内外文学微刊发表作品百余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