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喜欢收音机由来已久,差不多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虽说已经八十有余,可他依然童心未泯,整天摆弄着收音机,像个老顽童似的。没退休前,即使在工作,只要得闲他总要打开收音机听上一段锡剧或时事新闻。退休后,收音机更是整日地不离身,走哪听哪。惹得我不时地要说上两句:“整天听那玩意儿也不觉得心烦,你不烦,别人还烦着呢。”父亲听了,总是一脸傻笑,说:“没办法,除了香烟,就好这口。”
每天天蒙蒙亮,就听到楼下“叽里呱啦”收音机调频的声音,这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父亲起床了,又要开始摆弄收音机了。父亲听收音机听得很专注,母亲常常因事叫他几遍他都不应一声,也常常被母亲数落。“一天到晚,除了收音机,什么事都不做,都快与收音机过日子了。”父亲也不答话,自顾迷上眼睛,摇头晃脑,如痴如醉,偶尔也哼上几句。母亲无奈,凡事也指望不上父亲,多年下来已成习惯。
记得小的时候,那时,村上还没有有线广播,没有收音机,更没有电视,唯一的文化娱乐,那就是偶尔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为了这场电影,我随着大人东奔西走,有时要跑上七、八里地的路,要跑到相邻的公社去看。那时,耳朵特别的尖,总是能设法打听到何时、何地要放电影。直到有一天,我当兵转业的姑父从部队带回一台五灯机(就是现在的收音机),整个村都沸腾了,整村的人都相涌过来看、听。都觉得奇怪,私下叽叽喳喳说,人是怎么跑进那个方盒里说唱的呢?那五灯机体积很大,长约40公分,高约25公分,厚约20公分,那机子电源开关一打开,便见前面刻有字符的玻璃面板上透出一条横长线的光亮,光亮处有竖着的红色线条,随着调频的旋钮的转动在左右移动。我不知道那时为何叫五灯机,想必那里面有五个灯在亮着吧。那时,除了看电影,那就是时不时能到姑父家蹭看到或听到五灯机的声音了。我知道姑姑是吝啬的,在全村人面前显摆一阵后便不再示人,藏进了睡房。此后,便很少有人再看到或听到了。父亲第一次见到那玩意儿眼睛就放异光,然后一声不响退出门外,我知道父亲太想有那个玩意儿了。
若干年后,父亲终于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收音机了。每天拿出来听不说,总要选用一块较柔软的布仔细地擦摸一遍,甚是爱惜。父亲虽也吝啬,但他对人不掩不藏,谁想拿去听一会,他会给,但时间不可太长,若谁拿去他觉得久了,便会说声“知趣点”,然后悄悄地从那人身边将收音机拿过来。
直到有一天,父亲得知89兆赫是当地的电台,就越发地痴迷了。一晃都已20多年了,20多年来,他说:“听当地台,就是感到亲切,看报纸费眼力,还不如听听收音机,什么大事小事都可以知道。尤其能听到每天发生在身边的人和事。”为这,母亲常常叫他几遍吃饭他才搭理,即使过来吃饭也忘不了要将收音机放到桌上边吃边听,晚上临睡前,他也会将收音机放到枕头边听上一会,常常搅得母亲想看会电视都不成,母亲只好随了父亲,自嘲地说:“岁数大了,电视也不能多看了。”
父亲已大半辈子了,换了多少收音机他也说不清。墙角纸箱里放的旧电池已堆起很高。我几次欲扔,他说不行,不能随便乱扔,要注意环保。我想,他不扔还有另一层意思,是想展示他对收音机痴迷的成果,抑或心有另属?
父亲老了,头发也几乎全白,耳朵再也没以前好使了。他每天总是将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虽然也惹得家人甚至邻居的不满。但是,这是他的最爱,我又怎能忍心去剥夺呢?尽管我为他配了助听器,可他却从不愿意佩戴,他说,“戴那玩意儿声音太刺耳。”于是,只有随他了。让他自娱自乐,那不正是人都向往的吗?

作者简介:沙剑波,笔名一点,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在《人民日报》《美术报》泰国《中华日报》《扬子晚报》《清明》《安徽文学》《雨花》《今古传奇》《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多次获省市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