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志兴
前几天去爬山,遇到一对母女。女儿也就刚上小学的样子。一路上,母亲在辅导女儿如何写一篇作文《爬山记》。看来,这对母女是有备而来。母亲很少引导女儿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而是专注于指导女儿作文的框架与思路。母亲说,为了使文章生动,里面应插上人物。比如遇到了一位老奶奶——拄拐杖的老奶奶,她爬得很吃力,但坚持不懈,使自己深受感动云云。母亲还说,因为上一篇作文写的是老爷爷,这一篇以写老奶奶为好。我举目四望,周围并没有什么老奶奶。那对母女完全沉浸在对话之中,显然无暇四顾。这位母亲的做法引起了我的深思:为什么不在爬完山之后写一篇真真切切的《爬山记》,而要带着任务来爬山,而且要写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及故事?
记得小时候写作文,开头总是“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我唱着歌走在上学的路上”。天气没有阴霾的时候,心情没有不悦的时候。写《假期中一件有意义的事》,不是帮老大娘背包袱,就是帮老爷爷推车子,从来不管是否真有其事。有一次在课堂上,老师问大家最爱的人是谁,有的同学说是爸爸,有的同学说是妈妈,也有的同学说是爷爷、奶奶。但有一位同学的回答与众不同,她说她最爱的人是伟大领袖毛爷爷。这个回答立即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赞赏。之后,我们也都学会了如此回答。
再回到那位母亲。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作文与做人完全是两个套路,两种体系。如果有人说这位母亲是在教女儿说谎,我想她未必认可。可以想见,在平时的教育中,这位母亲应是十分注重教育女儿诚实做人的。只不过,母亲觉得作文应该有作文的套路。
作文与做人脱节,说话与行事脱节,其实是理论与实践的脱节。我们常会见到一种人,就是谈起理论来头头是道,光明磊落。但是在自己的实践中,却又阴暗龌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一些腐败官员的身上,这种特点体现得尤为突出。人们称之为“双重人格”。其实“双重人格”,只是做人的两套体系——理论体系与实践体系脱节的一种表现。
小时候随母亲去亲戚家奔丧,快到村口的时候,母亲换上孝服,并开始嚎啕大哭。不久便有主人出来迎接搀扶。等在逝者遗像前磕完头、上完香,母亲便在主人的劝说下站起来。这时宾主之间互道问候,谈笑自如,就像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我的母亲是一位淳朴的农民,决不存在“双重人格”的问题,她如此处理这件事,就因为从来如此,理应如此,大家都如此。其实这只是礼仪与人情脱节的一种表现。
在中国能够生存,每个人都必须掌握这样两套体系,并且要能熟练地在两套体系间跳舞。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社会总是制度与行为脱节、教育与需求脱节、显规则与潜规则并行的原因。
试想,如果我们能够将两套体系合二而一,那么,我们将会节约出多少精力和才智,又会多创造出多少社会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