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母亲节,蓦然回首,母亲离开我们竟然已经整整四十年。当年幼小的我,早已过了不惑之年。
母亲出生农民家庭,排行第七,家里姊妹多,条件所限,没有读几年书。但母亲自幼勤劳能干,乖巧懂事,深得外公的疼爱。二十出头嫁给父亲,先后生下哥哥和我,依然勤劳如初。总奈外公家和我们家里成份都高,那个年代的母亲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冤屈,依然坚持着那份执著。最终不忍屈辱,含恨离世,年仅二十五岁。那一年,我刚满两岁。后来姑姑告诉我,母亲上山后的第二天,可能是饿了,我一个人边哭边往母亲坟地跑。父亲找到我时,我在坟边哭着打滚。等到长大懂事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意识到自己没有母亲,此生便要吃不同于常人的苦,享受不到常人能有的母爱。去学校读书,别人就会在背后说:他没有妈妈。读书成绩好一点,乡邻们就会说:你看,没妈的孩子挺懂事。总之,童年时代的我,贴着没有妈妈疼爱的标签,总感觉有些另类。那时候父亲一个人既要赡养年迈的奶奶,又要操劳家里家外的一切事务,忙得顾头不顾尾。尽管如此,父亲并没有让我们做更多的家务,尽量不让我们受到委屈。
奶奶过世后,远在千里之外工作的伯父为了我们兄弟俩今后有个更好的前程,向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排除万难,动员我们全家迁居到他所在的城市。我们千里迢迢赶到一座城市报到,就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困苦而难忘的少年时光。后来,我们兄弟俩先后从大中院校毕业参加工作。
无论是在异乡漂泊,还是走上工作岗位,我从来就没有忘记母亲。尽管她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尽管没有给我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甚至在记忆深处,连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她一直没有离开我的思绪,在睡梦里,在漫漫征途中,在无比艰难的岁月里。不管遇到任何困境,只要一想到母亲,我就会信心倍增。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一次下村检查工作,因为天气寒冷,我肠胃极不舒服。带队的领导就近把我安置在一户农户家里过夜。我吃不进任何东西,肚子还胀得难受,几乎无法入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梦见了母亲,感觉她在看着我,她告诉我不要害怕,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在梦中一直呼唤母亲。说来也怪,半夜里,我突然起身呕吐了好一阵,肚子一下子解放了,顿时轻松许多。
四十年来,母亲从未走远。无论是在学生时代,还是走上社会参加工作,每当我受到委屈、忍受磨难、遭遇挫折时,我只要一想到母亲,都会默默给自己打气,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坚持,始终坚守心中的那份信念,发誓一定要给母亲争气。为了母亲,我必须好好活着。因为,我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我是母亲继续看世界的眼睛,我是母亲留在这个世界的希望。
多年过去,我不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会离开我,但我能想象得到她的艰难和迷茫,她的不舍和牵挂,她的无奈和绝望。阴阳相隔,隔断了时空,却隔不断亲情。隔断了视线,却隔不断思念。
俗话说,娘亲有舅。四十年来,我们也从没有忘记母亲那边的亲人。每每看到舅舅、姨妈他们,总感觉到特别亲切。二十年前记得我调入舅舅所在的镇工作。自从年幼离开故乡外出求学,我已经多年没有看到母亲那边的亲人了。到镇政府一报到,我立即跟村干部联系,委托他无论如何帮我找到舅舅,转告我调来工作的消息。老实巴交的舅舅听说我调来了,喜不自胜,赶紧从田埂上赶回家,草草收拾一下,从家里搜索了很多好吃的,急匆匆赶到镇政府,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竟然留下了热泪。舅舅告诉我,我跟母亲长得很像,他一看到我,就像看到母亲一样,心里既难受又欣喜。舅舅、姨妈跟母亲有几分相像,他们是我至亲的亲人。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和舅舅姨妈他们保持联系。每年春节前后,我们兄弟俩都会带着一家人给外祖父、外祖母上坟。外祖父在世时,在省城念大学的哥哥很懂事,用节省下来的伙食费买了一双保暖鞋寄给外祖父。听舅舅说,外祖父收到保暖鞋,不禁老泪纵横。母亲不在了,但是她的儿子还在,她的孝心在延续。
四十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思念母亲。无论我的工作单位怎么变化,母亲总是在我感到迷茫和焦虑时走进我的梦中,就像一直生活在我身边,一直在看着我,鼓励着我,冥冥之中给我力量和勇气,使我从不曾被困难吓到。我曾经多次在梦里出现这样的幸福画面:慈祥的母亲跟我们一起生活,每天都在母亲的叮嘱声中奔赴工作岗位,开始一天的忙碌,享受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下班后我们陪母亲一起散步,勤快的母亲总是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有我们的陪伴,母亲每天都很开心,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每每回到那个陪伴我度过童年美好时光的村庄,我经常被乡亲们围着说:“要是你妈妈在,该多好,享福了哦……”“你跟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年长的乡亲们经常跟我讲关于我母亲的一些细节,比如母亲很勤快,做事手脚麻利,能吃苦,还给我描述这样一个场景:夕阳西下,个子不高的母亲背着背篓,背篓里的东西堆得很高挡住了头,远远从背后看去都不知道是谁。夕阳映照下,母亲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后来,乡亲们基本上都能准确地判断母亲的身影。
“想见音容空有泪,欲听教诲杳无声。”这是父亲写在母亲墓碑上的话。父亲在有生之年,替我们张罗好母亲墓碑的事情。每次带着儿子去祭拜,我就会郑重地提醒儿子:这是亲奶奶。年幼的儿子很快就能在碑文中找到自己的名字,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学着跪拜。
其实,母亲从未走远,一直活在我的世界里。
作者简介:黎贤章,湖南张家界人,长期在机关从事文秘工作。工作之余,常用文字记录生活所思所悟所感,滋润孤独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