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风采】
石会文,曾任湖北省人民银行副行长,华夏银行武汉分行行长,大学本科,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现代作家文学》特约作家。在省级以上纸刊和微升等发表报告文学、散文、诗歌两百余篇。曾获省报告文学二等奖,《中国乡村杂志》全国散文优秀奖,《现代作家文学》全国散文一等奖。在《人民日报》、《新华社通讯》、《经济日报》发表杂文、通迅十余篇。在《经济研究》、《金融研究》、《中国金融》发表论文二十余篇,并出版经济专著两本。

春 去 冬 来
(九)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收,陈家河的一位农户来了一船大麦,卖粮人姓陈,是陈管帐的一个远房家门,马诚已见过此人几面,记得陈管帐有两次给他多算了钱,一次他没有作声,在心里默默嘀咕,一次被他拦住了,重新作了价。
这次马诚也留着神,看陈管帐如何对待。过完称,陈管帐给他算钱,马诚也在心里算着,只见陈管帐对那个人说:“三两五钱银子,收好。”那人拿钱正待出门,被马诚拦住了,转身对陈管帐说:“先生,您再算算,是三两一钱吧?”陈管帐瞅了马诚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马诚没听到,但看陈管账脸色尴尬,还装腔作势地在算盘上复了一下,“对,对,三两一钱,手误,手误。”
陈管帐好生不悦,“这家伙真是多管闲事,每每与我作对。”边说边朝马诚狠狠盯了一眼,马诚只当没看见,走开了。
这一切培爹都看到了,装着没事一样。陈管账就是看培爹为人宽厚,才敢胆大妄为。
培爹也真是宅心仁厚,容了这家伙这么多年,他不但不感恩培爹,反而觉得培爹总护着马诚,还以为马诚一定是培爹的什么亲戚。
晚上,马诚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培爹,说陈管帐给那个人多算钱不是一次两次了,决不是无意为之,该管管了。
培爹说:“我哪里不知,我是想让他自己收手,我也暗示过他,可他就是不改,好在数额不大,算了,你帮我多盯着。”
“哎,我会的。”马诚答到。
过了半个多月,陈管账多算钱的事又发生了,这次不是他的家门,而是另一个人,马诚也不认识。这次,老小子胆子越来越大,居然多算他近五钱银子,好在被马诚纠正了。
马诚又向培爹秉报,这次老人家终于生气了,板着脸只说了四个字:该走人了……
马诚来了一年多,还没见过培爹发过脾气,这次见到了,一向温和慈祥的他满脸怒怼:“真以为老子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说着把手中的茶胡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这是老人家第一次骂人。
马诚见培爹动真格了,想到这样一来陈管账真要走人,心又软下来了,他不忍因自己的“告状”让人家丢了饭碗,“使不得,还是劝劝培爹。”
马诚反而替陈管账说情了:“您再放过他一次,先跟他谈谈?”马诚似有同情,怪自己多嘴。原来他和培爹都是一样的,总爱息事宁人。
“不必谈了,不关你事,你也不必自责,是他自作自受,家里不能老出耗子,我已给他机会了。”培爹这次是铁了心了,他胸有成竹,因为在他心里已有了接班人。
过去好几天了,也没见陈管账走人,马诚也就放心了,以为培爹只是说说而已。

一天,有位壮汉挑一担谷子来卖,马诚正弯腰操着谷子看陈色,陈管账端过一碗茶送给那位壮汉喝,他有意撞了马诚一下,一碗茶全泼在马诚身上,茶水又顺着马诚的身子流进了壮汉的谷子里。壮汉大怒,一掌将马诚推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要马诚赔他谷子。马诚刚爬起来又被壮汉打了一拳,直往后退,鼻血流出来了。这一切培爹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陈管账有意使坏,连忙上前拦,住了壮汉,陪笑道:“兄弟,息怒,这湿谷有多少我赔多少,别为难孩子,他也不是故意的。”壮汉见培爹这么一说,这事就平息了。陈管账在一旁偷笑,虚情假意地拿来干毛巾给马诚擦衣服,懑怨地说:“这孩子真是毛手毛脚,今后注意点。”一幅关切的样子,假得让人恶心。
培爹狠狠地盯了陈管账一眼,似乎在说,老小子越来越坏了,使了坏还装好人,总是容不得这孩子。他越来越讨厌陈管账这个人了。
转眼又是腊月,粮行里清静得很,马诚照样开门,打扫卫生,站在门口候客。培爹走过来对马诚说:“诚儿,更生病了,今天你培秋儿姐去彭家台她舅舅家喝酒去吧,她表姐今天出嫁。”
马诚第一次听培爹叫他“诚儿”,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多么亲切的呼唤,这是家人般的呼唤,马诚深感荣幸。
马诚定了定神说:“听您吩咐。”但心里不解,喝个酒还要人陪着去,他哪里知道老人家的用心啊。
彭家台离沙湖只有十多里路,但沟多桥多路窄,茅林草深的,四野尽是湖泊,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特别是头桥、二桥、三桥这三道桥,很难过,都是用木条、木板搭建的简易桥,尤其是二桥还是独木桥,路人最怕过这座桥,更别说女人了。这也是培爹不放心的地方,要马诚陪着秋儿去,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秋儿听说马诚陪她去舅舅家,十分高兴,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却闷在心里喜着,不露声色。
可没过多久,秋儿还是没藏住,一向少语的她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不停地找话茬叫爹,撩培爹开心。培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女儿早已喜欢上了马诚,这下女儿与他不谋而合,父女的心思一样,自然也开心得不得了。
秋儿自打马诚来她家那一天,她一直都没有忘,给马诚端茶的那一瞬间就有了心跳的感觉,只是因为少女的羞涩而深藏不露。此时秋儿似乎才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情窦初开。
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一般都不会挂在嘴边,秋儿的性格内相,更是这样。她越是深恋越不去与马诚说话,装着没事一样。每天在一个桌子吃饭的时候,秋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更别说去偷看马诚了,如陌路人一样。这种掩饰真叫人窒息。培爹心里清楚,装着无事,心想,他俩越不说话越是有戏。
是啊,一对青年男女,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家里住着,哪有不生情的。只是秋儿不是那种主动的性格,即便长期生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单独接触,这也是秋儿十分苦恼的情形。
遗憾的是,培爹和秋儿都不知道马诚对秋儿根本没有一点爱慕的心思,他们还以为是马诚害羞不愿表露,心里藏着呢。其实马诚只把秋儿当姐姐,当老板的千斤小姐,他十分敬重秋儿,在他心里秋儿是一块纯净无暇的玉,高贵而雍雅,我马诚哪能有什么非份之想。所以马诚对秋儿只是敬慕有加,相敬如宾,他对秋儿的那颗心,纯洁得如一池清水。
培爹看着马诚、秋儿双双出门,满满的微笑。马诚跟在秋儿身后,像保骠似的,过了德圣桥和娘娘沟便朝彭家台的方向走去。

娘娘沟算得上是镇上的一道风景线,娘娘沟里清澈的碧水缓缓流淌,沟上有德圣桥、祖师桥、玄武桥等六座石拱桥,连通南北街市,沟边垂柳成排,风扶燕剪,更有短亭长廓,相间其中,一派江南水乡风貌,大有乌镇、周庄之美。
彭家台也属红土垸,在沙湖镇之北,步行最多两个时辰便可到。马诚和秋儿上路走了一个时辰了,俩人却没有说一句话,只听见脚步声沙沙的响。其实秋儿好想与马诚说话,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秋儿急死了,又不便主动先开这个口,怨马诚是个木头。眼看彭家台就要到了,秋儿不想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是先开了口。
“今天风好大呀”秋儿无话找话。
“嗯。”马诚回应道。
“你冷吗?”
“不冷。”马诚简短的回答让秋儿烦死了,他竟然连一句“你冷吗?”都不说,让秋儿好生失望,但她仍然耐着性子问:“你在我家过得还习惯吗?”
“习惯。”
“你想家了吧?”
“不想。”
“你在我家呆得长吗?”
“不知道。”
这种问答式的交谈让秋儿很不开心,如同嚼蜡,怨马诚这个木头如此不懂风情。赌气再也不理马诚了,气的恨不得一个人回去算了。
表姐的婚礼还算热闹,前来恭贺吃酒的人很多,舅舅要秋儿做伴娘,秋儿怎么也不答应,她太不开心了,还在生着闷气,舅舅也就随她了。在鞭炮、硝烟、锁拉、哭声之中,表姐上了花娇,被轿夫给生生地抬走了,后面跟着长长的陪嫁品的桃夫们。
一会儿,村子静下来了,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空气里还弥漫着鞭炮的硫磺味,热闹的场面己随接亲的队伍远去。秋儿望着走远的表姐一阵心酸,几份热闹,几份悲凉,这也许就是嫁姑娘与接媳妇的区别吧。此情此景让本不开心的秋几也生出些许伤感。
表姐走后,秋儿执意要回沙湖,舅舅也留不住。回家的路上,秋儿还是没理马诚,她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的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这样被他给搅了,她大失所望,甚至有点怨愤。

返回的路上,秋儿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二桥。当他俩来到桥边,大吃一惊,独木桥的木头一头倒在岸上,另一头扎进了沟里。这可怎么办?马诚望着冰冷的沟水发呆。此时别无选择,马诚犹如了一会,弯腰脱了鞋袜,卷起裤腿朝沟里走去。
“马诚!你要干什么?” 秋儿终于开了口,显然是一种关切。
“我看水有多深。”马诚说着淌进了沟里,当他淌到沟的中间的时候,水只没齐他的膝盖,他放心了。
马诚爬上岸望着秋儿说:“秋儿姐,我只好背你过去了?”马诚是在征求秋儿的同意,他不敢妄加决定,他以为秋儿会拒绝。没想到秋儿毫不犹豫地说:“只能这样了。”秋儿的答复看似平静,可她的心里像一锅沸腾的水,翻滚得厉害。
当秋儿伏在马诚的背上的瞬间,两颗心都在咚咚地跳,似乎彼此都能感受到。此刻,秋儿一路的烦恼一扫而光,心中的怨气也烟消云散,她开心极了。
从马诚身上传出的体温早已温暖了秋儿的全身,伏在她喜欢的男人背上,她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太快,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秋儿多么希望这沟再宽一点,再宽一点,宽到海阔天涯,没有尽头。
而马诚的心比秋儿跳得更厉害,他长这么大除了和母亲以外,再没有和别的女人说过这么多话,呆过这么久,今天竟然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个自己老板的女儿,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秋儿身上散发的体香,秋儿的长发在他脖子上不停地撩拂,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慌与满足,原来异性碰撞比他想像的更美好,更醉人,他感到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他又马上清醒过来,告诫自己,他背上的这个女人,是他一直敬重的姐姐,是老板的千斤,而不是别的一般的女人,容不得半点胡思乱想。
沟很快淌过了,老天并没有给他俩太多的时间。一路上直到回家,他们再没有说一句话,与其说是有点不好意思,不如说他俩都在回忆、品味、享受那段一生不忘的、让他们心火燃烧的时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