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情思

作者：若愚

   “清明时节雨纷纷，扫墓人儿欲断魂”，当我手捧黄花第三十六次伫立在祖母坟前，目瞩陋冢；物是人非，万千情思，懿涌心头！

     我生于已巳年(六五年)，故祖母赐我乳名:已生。在那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衣食难行，缺医少药，十口人的大家庭，生活十分艰难！在母亲走后，七个月大的我，还不会咀嚼，为了喂养我，祖母寻得当时十分稀缺的糯米，磨成粉子后冲成乳汁，装在玻璃瓶中，瓶口插上细竹管做奶头，让我吮吸。有时买不到糯米，祖母就把玉米饭先在自己口中嚼碎，然后再渡到我嘴里。就这样，在祖母的细心照料中，我一天天的长大。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我三岁的时候，还不能说话，祖母和家人认为我是哑巴，因此，祖母背着我不知流过多少心酸的眼泪！突然有一天中午，当我从祖母温暖的怀里醒来时，发现祖母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我不由地叫了声“奶奶”，此时，祖母先是一愣，然后破泣而笑，激动地把我举过头顶，那天阳光明媚，祖母欢天喜地的背着我四处炫耀:我孙子会说话了，不是哑巴。那一夜，祖母搂着我亲了又亲，吻了又吻，高兴得彻夜未眠！

     幼时的我，体弱多病，经常发烧、抽搐。每当我发病时，祖母就点燃几张火纸，走到屋头的院坝里，虔诚的呼唤我的乳名:已生嘞，不要走远了哦，快回来哟，奶奶在屋里等着你呢！虽说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迷信，但被祖母一番折腾，病还真的奇迹般地好了！

      我五岁那年初冬，患了一回重感冒，祖母用尽民间小单方，却没能让我好转，无奈之下，祖母只好背着我到相距十几里路的公社药铺去请医生。返回途中，天突然下起了雨，祖母怕淋着我，于是把上身仅穿的一件破衣服脱下来披在我头上，自已却全裸着皙白松弛的肌肤，干瘪下垂的乳房，任凭风吹雨打，一路奔跑。陌生的人说:那个疯子还背着个娃娃，熟悉的人无不为之心痛！当回到家中，祖母就感冒了，可是她没钱给自己买药，硬是用喝辣椒水、捂厚棉被发汗的土办法，把自己治好了！

     七十年代初，灾荒连年，粮食严重不足，我与大我八岁的小姑同读小学，一天放学回家，祖母端出两碗饭来，递给我一碗玉米饭，递给小姑一碗全是芝麻叶的饭，里面掺着星星点点的玉米面，另外，还有一碗红薯叶做的汤，当我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的把一碗饭吃完后，看到小姑还在嚼着苦涩的芝麻叶，哽得眼泪直流，祖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姑，眼眶不由地湿润，转身离去！

     刚刚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勤劳的人们很快解决了温饱问题。

     这段时间的我，从初中到高中全是在校寄宿，每次放假回家祖母都给我准备足够的咸菜和腊肉，还有香喷喷的白糖炒面，并叮嘱我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当个公家人。但事与愿违，我没能让祖母如愿以偿，高中毕业回家，祖母不但对我没任何怨言，反而安慰我说:没考上也没什么，现在国家政策好，只要人勤快，农村照样过好日子。

     已是十八岁的我，突然从学校步入社会，劳动技能，社交能力几乎为零，祖母耐心的教我如何播种与收割，如何处事做人，如何分辩是非曲直和得与失的取舍，言语真切，行为示范，就象烙印一样铭刻在我心中，使我终身受益！

     我最最亲爱的祖母，只停作两日，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让她艰辛操劳了一辈子的家，离开了这个让她无比眷恋的刚刚过上好日子的世界。
       

     人生最难忍受的折磨是对已逝去的恩重如山的亲人的愧疚和思念！祖母的突然去逝长时间压抑着我的情感，无法释怀，每当我来到祖母已经长满杂草的坟前，总是眼眶湿润，如鲠在喉。

     一九九四年腊月，还身负外债的我，为了缓解压抑我多年的情感，我给祖母立了一副普通的墓碑，并赋上一首发自肺腑的碑文:
     
     吾自出生七月余，乃失母爱，父长在外，祖母担其养育之任。吾生于已巳年，故祖母赐乳名:已生。时值国运不济，家境甚寒，衣夜洗昼穿，食早进而晚凑也！祖母常煮粥口对口喂吾，吾病时，祖母脱衣捂吾身背而求医，熟者视之心痛，陌者视而讽之。吾稍大，送吾入学，长以教诲疼爱伴吾念书十二载，没及第而无一怨言，辍学归耕，家乃茅屋三间。恰适政通人和，风调雨顺，祖母逐时俱进，为吾新建家舍，媒媳安庭，咋料只谋吾媳一面，就因伤疾只停作两日而含愿永别！ 忆祖母养吾之细节，教吾之小训，终生只受人间之疾苦，而未享世间之幸福，具有目不识丁而逐其时之思潮，贤内谅世之情操，咋不让吾叹惋沉泣，只恨天不赐孝赡之机遇，终生悔矣，故立此碑，以酬祖母养育之重恩，寄托久抑之愧情！

作者: 向光辉，网名若愚，高中文化，自由职业，湖北巴东人，《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从小酷爱文学，闲暇之余，写点文字，只为陶冶性情，充实生活。曾在《齐鲁文学》《中国乡村》《天府散文》《你好巴东》等媒体发表过多篇散文和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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