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谅多闻有刘向

文/朱双顶

        孔子在《论语》中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有多闻，益矣。”就是说人交有益的朋友有三种：交正直之友，交诚信之友，交知识广博之友，这三种人对自己是有益的。可孔子没举例说谁是这样的人，五百年后，汉班固在《后汉书》中举了一人，说他是“直谅多闻，古之益友”。但这人在西汉时，虽以皇室宗族之身，历仕汉宣帝、元帝、成帝三朝，却五起四落，最终虽有见信于皇上，也仅是在大夫的职位上一待就是三十余年，于七十二岁时走完一生，其官名远不与他的学名，他就是西汉时的刘向。今天就走近他，看一看这位历史文化名人。

                         

友直，让它五起四落

        刘向，原名更生，字子政，沛郡丰邑（今江苏徐州市）人，西汉宗室大臣，汉高祖刘邦异母弟、楚元王刘交的玄孙，阳城侯刘德之子，经学家，文学家，中国目录学鼻祖。

        刘向起仕较早，12岁时就以门萌被任为辇郎，也就是给汉宣帝乘坐的车子引路的人。如果说他前期是因皇室宗亲之光而入仕的话，那么后来的迁升就与自己的才学相关联了。十八岁即冠时，就因自己的行修得到认可而被饬擢为谏大夫，更因自己的青年才俊，善长文辞，一连给宣帝献赋颂几十篇而得到青睐，被升为散骑、谏大夫给事中。一帆风顺的他，却被自己的荒唐神学观所害，让自己遭遇了仕途上的首次波折。他自幼从父亲处得到了一本所谓的“鸿宝苑秘书”，反复诵读，认为这是一部奇书，对书中所介绍的黄金生成法信以与真，就将它献给了宣帝，称黄金可以用此法而生成。宣帝就命人依样制造，费了很大的财力与人力，也不见黄金生成，被宣帝一怒之下免职。有人乘机又弹劾他，说是犯了死罪，应处死。他的哥哥阳成侯刘安民为他上书营救求免，用家中一半的财产才赎回了他。

        之后，赶上宣帝治“穀梁春秋”，由于刘向对经学的博学，宣帝又起用了他，由他担负这一任务，并让他在石渠阁讲授“五经”，又用为郎中、给事黄门，后迁升为散骑、谏大夫、给事中。到汉元帝即位时，刘向因自己的“宗室忠直，明经有行”，得到太博萧望之、少博刘堪尊重，结为好友，并被他们举荐，得到任用为散骑宗正给事中，同心辅政。当时外戚与宦官弄权祸害朝政，正直忠心的刘向，与众人商量对策，准备直接上书元帝，要皇上罢免他们。可事还未办消息却泄露了，外戚与宦官们先下手为强，向元帝先行进谗言，刘向等人被下狱免官。这是刘向第二次被免职。

        这一年的春夏，发生了地震及星辰异象，元帝以为这是由于惩罚了刘向等人所造成的，是天在向他示警，于是下令释放了他们。刘向被释放后，担心外戚及宦官们会继续为患，不惧他们的权威，仍旧上书直言弹劾他们，遭到他们的怨恨与陷害，刘向又一次被打入牢狱，并被免去官职为庶人。此已为他的三落了。

        在这次事件中，太博萧望之最终蒙冤自杀。引起元帝的痛恨，并深为追悼萧望之，于是起用了一些所涉之人。刘向因此又得到了复用。复起后的他，仍不甘心于朝廷继续受危，再次给元帝上了一封长谏，以“忠臣之义，一杼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之心，从古论今，直言“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囯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的道理，以“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之见，试图说服元帝能够罢黜外戚与宦官，但并未如愿。随后他又写了“疾谗、摘要、救危及世颂”等八篇奏章，以“依兴古事，悼己及同类”，被再次去职在家十余年。这是他仕途上的四落，也是最后一次了。

        汉成帝即位后，得势的宦官终于被除，刘向重又得到了起用，因故九卿的原因被征召为中郎，领护三辅都水，后因多次奏事见用，得到成帝的信升，开启了辅佐成帝的长时间仕途。

                      

友谅，促他初衷不改

        汉成帝是个荒淫的皇帝，当了皇帝后，朝廷的大权又逐渐被外戚拿去所掌控。他的母亲、皇太后王政君有八个兄弟，除了一个已死去的外，其他人都封了侯，比起吕后时代有过之无不及。其中要数王凤的政位最显赫，被封为大司马、大将军。王凤掌了大权后，他的几个兄弟、侄儿都十分骄横，唯有侄儿王莽与众不同，做事谨慎小心，生活也较节俭。王凤死后，他的两个兄弟又先后接替做大司马，最后又让王莽坐上了该职位。很有用心的王莽当上大司马后，一边是很注意招揽人才，让读书人慕名前来投奔他；一边又将自己伪装成贤臣勤于政事，而暗中开始谋篡活动。

        刘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了为元帝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的为官身涯，竭诚承担起为西汉王朝“保守社稷，安固后世”之任。

        针对王凤以大将军秉政，倚太后，专国权，兄弟七人俱封侯，时有自然大异的情况，认为这是上天对外戚贵盛、王凤兄弟专权用事的兆示，他利用自己领校中五经秘书之身份，以“尚书洪范、箕子为武王陈五行阴阳休咎之应”，集合上古以来历春秋六国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汇成十一篇，号称“洪范五行传论”，上奏成帝，这就是后来传下来的《五经通义》。元帝虽然知道刘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所奏也是用心至诚，他也以此与王凤兄弟论起此奏，只可惜有碍于太后，始终没有采纳刘向的建议而罢免王氏的权力。

        此时的成帝，非当没有免去王凤等人的权力，又在他们的蛊惑之下，耗巨资营造起昌陵，多年而不成。刘向为此向成帝上了著名的《谏营昌陵疏》，借古讽今，指出：“德弥厚者葬弥薄，知愈深者葬愈微。无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陇弥高，宫庙甚丽，发掘必速。”成帝阅后虽是认同，却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对此班固唉叹评说道：“向言山陵之戒，于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废兴，昭矣！”

        就是这样，刘向仍不改对汉廷赤诚之心，针对成帝无后嗣，政多由王氏出之情，屡次上奏言谏：“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术也。”说：“明者起福于无形，销患于未然。宜发明诏，吐德音，援近宗室，亲而纳言，黜远外戚，毋授以政，皆罢令就弟，以则效先帝之所行”。这封奏虽让成帝叹息悲伤不已，也深知刘向的用心与用意，可此时的他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只是召见了刘向，以一句“君且休矣，吾将思之”之语，并以任刘向为中垒校尉为嘉奖，让他从此闭口不要再上奏了。

        可刘向就是痴心不改，只要是被成帝召见，总要谏上“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之语，但明帝受外戚之控制已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空费了刘向一片报国忠诚之心。所以班固带着很大的同情与惋惜评说刘向：“自见得信于上，故常显讼宗室，讥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发于至诚。上数欲用向为九卿，辄不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终不迁，居列大夫官前后三十馀年，年七十二卒。卒后十三岁而王氏代汉。”一位正直之臣，忠于朝廷力尽所能谏言不止，虽被皇上信任有加也欲为重用，只因不愿与外戚同流合污而遭排诉，终不能挽西汉王朝于将倾之时，死后不久就让王莽篡权得成，这是刘向之悲，更是西汉之悲。

                      

友多闻，使他名垂青史

        刘向做臣子时，以不附权势、不同流合污、敢于仗义直言上谏而见传，却处处受肘，四落五起也不能够有大的作为，但三十余年处大夫之位也不能改其志。而他做学问，校编文史书籍却得心应手、大有作为，终其一生也笔耕不辍。有人为此写文说，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西汉及以前的古书，其篇章、文字甚至书名，都是经刘向等人之手校定的，当时几乎所有的图书都经过了他们的理解、认定乃至改造。诸子百家被称为中华正统渊源，正是由于刘向等人对濒临亡佚的散乱诸子残篇，进行了大量的收集、整理、编綦，才使得这些诸子百家之经典得到一定的保存而流传下来，虽有变造存伪之嫌疑，但更多的是让人们得以见到了先秦时诸子百家之古籍。所以说，刘向对中国古籍文化传承之贡献，是功不可没的，这也让他留名于青史让人传颂。

        《汉书•楚元王传》上称：刘向“为人简易无威仪，廉靖乐道，不交接世俗，专积思于经术，昼诵书传，夜观星宿，或不寐达旦。”可见其治学之勤奋为世人所罕见，其所编校图书之成果也是为世人所仅见。他曾奉命领校秘书，编有《新序》、《说苑》、《烈女传》、《战国策》、《五经通义》及《楚辞》，与儿子刘歆共同编订《山海经》等，撰有《别录》、《谏营昌陵疏》、《战国策目录序》等文传世，于文化传承是功德无量。

        刘向在汉成帝时，受命参与校理宫廷藏书，经过20多年的努力，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政府组织的大规模整理编目工作，共整理出图书33090卷。他与儿子刘歆等人，采用兼备众本、广搜异本，选定篇目、去除重复，纠理错简、校准文字，勘定书名、誊清新本之法，在每一书校勘誉清之后，集其篇目，叙其旨意，写作叙录，也就是写成提要，再按部类抄成一书，汇编成《别录》。就是这部《别录》，具有开创式的成果，使它成为我国古代第一部有书名、有题解的综合性分类目录书，共20卷，著录图书603家，计13219卷，分为6大部类，38种。这使刘向成为了我国目录学的鼻祖。这部书虽然至唐时亡佚，但《汉书•艺文志》可考其梗概，他的儿子刘歆也据此序录删繁就简，编成《七略》一书，终让后人得以了解了先秦时期诸子百家著书立说情况。

        传至今天的《战国策》，是一部战国末年和秦汉间人编集的重要的历史著作，也是一部重要的散文集。它对西汉时司马迁的《史记》影响很大，《史记》中有九十卷的史料就直接取自于它。《战国策》的编成与流传下来应该功归于刘向，他在校录群书时，在皇家的藏书中，发现了六种记录纵横家的写本，但是内容混乱，文字残缺，完全得益于他的认真收集整理，最终编订成三十三篇的《战国策》，让这部以记言为主、以国分类，记述了从三家分晋到秦二世即位之间二百四十余年的历史，得以传下来，开创了以人物为中心的纪传体之先河，让后人得以窥见与了解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之间尖锐复杂的兼并斗争，和谋臣策士往来游说的情况。这部书最初有《国策》、《国事》、《短长》、《国语》、《长书》、《修书》等多种名称，但最终由刘向将它定名为《战国策》。后来，此书又经北宋文学家曾巩进行了校对和补充，才成了今天的样子。为此，刘向还专门写了一篇《战国策目录序》，提出了“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者，不可不一”之观点。

        流传下来的《烈女传》，也是刘向为讽劝皇帝、嫔妃及外戚之用心所编。汉成帝的赵飞燕皇后失宠后秽乱后宫，时为光绿大夫的刘向看不下去，就引经据典、搜罗典籍中的贤后贞妇兴国保家之事，以及孽嬖之妇祸乱家国之例，编成了《烈女传》，呈献给汉成帝，以达“言得失，陈法戒”之用意，希望朝廷能够有所警悟。可荒淫的汉成帝又哪里听得进去，只是给了刘向以嘉勉，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但《烈女传》却由此而流传下来。《烈女传》共编了110个女人故事，分母仪传、贤明传、仁智传、贞顺传、节义传、辩通传、孽嬖传七卷，多数为表彰美善，歌颂古代妇女高尚品德、聪明才智以及反抗精神的内容，是一部介绍古代妇女事迹的传纪性史书，成了一部妇女史。刘向这也是有心讽劝事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

        刘向编的《说苑》，又名《新苑》，是古代杂史小说集，以记述诸子言行为主，不少篇章中有关于治国安民、家国兴亡的哲理格言，主要体现了儒家的哲学思想、政治理想以及伦理观念。它取材广泛，采用了大量的历史资料，为考寻历史史事提供了一定的对照参考，尤其是对那些古籍已经散失的，在《说苑》中得以保存就更为重要了。虽然原二十卷大部分已经散佚，仅存五卷，但经宋曾巩搜揖，又复为二十卷而得以流传下来。

        刘向一生校订编綦图书，也就更是一生以书为伍，他曾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又指出：“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他以自己的学与行，为后人留下了挖掘不尽的中国古典文化宝藏，名垂青史自当无愧。他的“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之格言，与孔子的“益者三友”与“损者三友”，是否有着同工异曲之美呢？刘向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成，被班固赞为“直谅多闻”之人，也就实至名归了。

【作者简介】

        朱双顶，网名东香人，安徽省直机关退休人员，在家以读书为乐，近年内重拾旧时雅好，不时写点扎记、散文、随笔、诗歌等，先后在多家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表三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