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浮桥的浮想
俞荣斌

我们家乡离佛堂虽只有五公里路程,但孩时想逛去一趟仍是一种奢望。到佛堂若要看繁华就去逛老街。要想看景色就去看紧邻街的那条江和浮在江上那座桥。奔腾不息的江给了你对前景的向往;摇摇晃晃的桥给了你前行的路。

从新市基的大樟树入街口往前逛,街的尽头就是浮桥头。这里是江、桥、街的结合部。景色与行色融合;匆忙与闲散同在。正如此,这里注定是一个有故事有传奇的地方。浮桥头最显眼的就是那个老茶馆。这个茶馆三分古香七分闲情;一半时兴一半怀旧。 茶馆门前的牌匾招客也招事。后来听说,上世纪的早年间,茶馆生意兴隆,天天客滿,与街上生意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秘密在于,茶馆有一个年轻漂亮,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大多客官哪是冲着茶都是冲着人来的。老板娘端茶续水,只盈盈一笑,如清泉似甘霖,会让人五迷三倒,哪还舍得动窝,一泡就是一天。直到一天,老板被蹊跷溺江而忘。老板娘葬了亡夫,像变了个人,不动声先后色诱了知情的镇长,套出杀人线索;接而色诱了一个船上伙计,找到凶案证人;还色诱镇上一名医生买了毒药;最后色诱凶手船老大用毒药毒死他。做完这一切,她远走他乡。后据知情人说,她本是青楼女子,是茶馆老板为她赎身并娶回家的。经营茶馆,她出头露面但恪守妇道;为夫报仇,她不惜含耻忍辱委身多人。可悲可叹?是褒是贬?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做了件替夫报仇,为恩人雪恨的事。此后,在茶馆旁边的一家杂铺店又演译出“一根火柴”的故事。解放战争时期,杂货铺是中共的一个地下联络点,也是中共佛堂镇领导的隐蔽地。刚解放时,佛堂区委在一根曾经点燃过的火柴梗作标记的火柴盒里,找到了杂铺店老板、佛堂镇党支部书记丁樟荣同志牺牲前留给党组织的重要情报和一个共产党人的心声。我们从这个故事中似乎看到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推翻旧社会的熊熊烈火;似乎看到百姓熬过黑夜后迎来的黎明。

这个繁华嘈杂之地 故事太多,多得可以写本书。但那时,我们压根不会停下脚步去听故事,心早就飞到了眼前这座迷人的浮桥。孩时荡秋千不就是玩个刺激吗?走上浮桥那一刻,你才发现,什么叫真刺激。大江上,两岸的巨大石墩固定两根手腕粗的铁索穿过宽阔江水,两头露出江面,中间一段沉入水底,铁索串着浮在水中一字形排开的十四条两头尖中央宽如枣核形的小木船,木船上再铺上一块块木板就连成了一座水上浮桥。 浮桥头的对岸,是一片沙滩。沙滩上竖着木头井字架作桥墩,上面铺着六十公分宽的木板当桥面与浮桥相连。这一段离地面足足有三米高,别说小孩不敢上去,连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推着手推车都提心吊胆。走快了怕车冲下去,走慢了又怕后面的催。至今忆起仍心有余悸。 桥隨着水流的变化上下浮动,左右移位,虽动情不大,大人可忽略不计,但在小孩眼里就是一次冒险。心里不免担心,人在桥上时铁索断了怎么办?船沉了又该如何?一不小心掉进水里能爬上来吗?当结伴而行的小伙伴提出要在桥上比谁跑得快,胆子小的还真犯怵。当然比输赢,对孩时的我们来说,面子比胆子重要,先后比生死重要。个个不看水不看桥,只盯着对岸向前冲。这就是义乌人与生俱来的血性。长大成人的我,终于在二十岁那年,投笔从戎,意气风发地跨过这条江,奔向了军营,奔向了未来。

这浮桥是有名字的叫万善桥。而且这三个字用书法篆刻在桥头的石碑上。但少年的我们就如同不关注浮桥头的故事一样,也不曾关注过它的名字,从未去看“万善桥”三个大字的书法遗存。因为我们只要知道这是一座浮在水里的桥所以叫浮桥就足够了。大江上的-个浮字,一个船字,就足够让人刺激,让人想象,让人向往。但有一点倒也疑问过:江上船只如何航行?大人们告诉我们,按设计浮桥中央的两只船间距特别宽,上面铺的板也特别厚,铁索串在两船间的这一段是沉入水底的。需要航行时就通过人力扳动机关把铺板挪移于一侧,于是就让出了约六至八米宽的水道,船过后再合拢。分开,看江面千帆过尽;合拢,迎两岸人流熙攘。分分合合固然添些麻烦,然,有分有合,才是变通、才是兼顾。桥如此,心也一样。漫漫人生路,山一程水一程是前行,风一程雨一程还是在前行。不如放松心情,风雨过后看彩虹,踏遍青山人未老。
老浮桥在六十年代中未期就消失了,二0一七年又重建。半个世纪的时过境迁,故桥重游感觉它在变,变得奢华了。船头雕成龙头,飘着龙旗。浮桥两头变成了两个小型广场花园,古色古香的庭院、姹紫嫣红的花木、宽敞舒适的场地、曲径通幽的小道。夜幕下,天上月色淡淡,桥船霓虹闪烁,江面水波荡漾,倒影流光溢彩。灯火阑珊处的青年男女手挽手漫步,头偎头轻语,缠绵甜蜜装满了整整一条江。也难怪人们把这里称为“爱情码头。"。

仔细想想,这座桥并没变。万善桥还叫万善桥,建桥的钱还是来自民间捐助的善款。距今数百年的清代乾隆二十五年间,佛堂人捐款始建。二0一七年又是佛堂镇政府向民间筹得巨资重建。这是成千上万的百姓用善心凝聚而成的一座桥。这是诠释佛堂人几百年初心不改的一座桥,这也是见证佛堂沧海桑田的一座桥。毫无疑问“万善桥”,此名配得上这座桥,这座桥也担得起此名。善,是我心暖你心;桥,是此岸连彼岸。万善,就是成千上万人齐心合力。这座桥啊,说轻,轻得能浮在水上;说重,重得能承载历史,能承载人心。这是交通之道,也是人性之道。它浮在江上,也记在心中。

立在桥上,我顺江前望,望见了水中倒影,望见了两岸青绿,望见了镶嵌在田野中的村落农舍,望见了袅袅炊烟,望着望着就一眼望到了倍磊埠头倍磊街,望到了我的家。一座浮桥可以连着南来北往的客,可以连着上下几百年的岁月过往,我想肯定也能连着我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