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没有了,亲人在哪里?坚持啊,亲人们,我们就来了。芷兰在心里默默念到。
停在坝边的警车被巨大的山石砸得支离破碎,幸而车中无人。金柱跑到变形的警车旁,搬开山石,找出几件尚可使用的工具就跑。芷兰听到车后有呼救声,急忙叫回金柱。原来地震来临时,强大的冲击波把坐在坝边抽烟的金富和三坤都摔到警车后,正好警车替他们挡住了滚落的山石,三坤及时拉住了金富,他才没有掉到山崖下。两人都只受了点轻伤,只是一时动弹不得。看见金柱奔来,金富喜极而泣。
“三坤老弟,我……”金富一时哽咽难言。
金柱和芷兰迅速搬开乱石,金富和三坤从缝隙里钻出来。金柱急急地说:“爸,不要说了,我去找小眉。”
到处是一片废墟,小眉在哪里啊?倒塌的房子里没有一点动静。黄狗突然咬着金柱的裤腿叫个不停。“阿黄,你知道小眉在哪儿?”金柱叫道。
“跟它走,它一定知道什么。”芷兰说。
来到三坤家的断墙根,阿黄又狂吠不止。金柱和芷兰终于发现了被埋在瓦砾堆中的法警小吴,他的腿受的伤还不轻。小吴断断续续地说:“小眉和她妈……还有崔庭长……都在山洞里。”金柱来不及听完就跑了,可他只跑了几步又折回来。“不行,既然找到你了,得先把你救出来。”他说。金柱拚命地刨着土堆,双手刨出血了,他全然不觉。芷兰使出全身的力气撑住一块摇摇欲坠的断壁,不让它倒在小吴背上。芷兰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眼前发黑,此时阿黄轻轻地舔着芷兰的脚,带给她些许温暖。
金富和三坤一瘸一拐地过来了,几人合力又挖又刨,小吴终于出来了。芷兰问:“兴平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他当时在劝说几个吵得厉害的女人。本来我是和小眉她娘俩在一起的,崔庭长说他熟悉路,就让他进洞去查看水源了,没想到……”小吴说不下去了。
哪里还找得到洞口?昔日泉水叮咚的洞口荡然无存,瓦砾遍地,灰尘弥漫。三坤腿脚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他哭着大喊妻子女儿的名字。芷兰流着泪说:“他们会活得好好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一定会的!”
因为没有工具,几人只得暂时回到坝边。金家小楼被垮塌的后山掩埋得只剩下一星半点瓦砾,金柱发疯似地喊着:“妈!妈!回答我啊!”几个人都拚命地在土堆中刨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露出来了,充满血污的脸露出来了,她早已没有了呼吸。“啊,是姨妈!我妈一定还在屋里。”金柱大哭起来。可是这“屋里”早成了一片废墟。
天黑了,惨淡的月光冷冷地照着大地,大地却没了生气。周围的路都被堵死了,出不去。幸存的十几个村民渐渐聚到了坝边,惊恐不安围在一起,仿佛大地还在颤抖着。兴平依然没有下落,大家都没有看见他。芷兰的心都要碎了,她该怎么办?
这个时刻最需要镇定,害怕没有用,我们一定会得救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芷兰想好了,她站起来对乡亲们说:“乡亲们,我们遇到地震了。不要惊慌,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全力救人,保护好自己。我们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会走出去的!”平素温婉柔弱的姑娘此刻却显得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她把人分成几组,分头去寻找还活着的人,另外尽可能从废墟中找出一点可用之物。她把矿泉水和食物拿出来给伤员,其他人只允许喝一小口水,每个人都推让着,谁也不愿浪废一丁点救命之物。
夜深人静的时候,芷兰似乎听到一丝微弱的呼救声,阿黄也不安地吠着。芷兰和人们跑到金家的废墟前,废墟中果然传来金大妈的声音。一根大横梁斜倒下来,给金大妈留下一个狭小的空间,但她的头部和腰椎都受了伤,全身疼痛,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所有的人激动不已,无奈断垣残壁重重叠叠,没有机械设备一时难以营救。但所有的人都不愿放弃,用双手不停地挖着、刨着,一点点移开压在金大妈身上的瓦砾。金大妈的头露出来了,但身子还埋在石堆里。她看见了每一个心急如焚地救她的人,艰难地露出微笑。她一个个地看过去说:“好姑娘……芷兰,大妈让你费心了。三坤……你早该把泉水接过去了……”
“好嫂子,别说了……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三坤流着泪说。
“我不行了……柱子……妈知道你喜欢小眉,一定找到她当我的儿媳妇……”
“妈,你要坚持住!很快你就出来了。”金柱泣不成声。他还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现在何处,生死不明的滋味百般缠绕于心。
天亮了,金大妈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出来了,一夜未眠的人们依然没有停止手中的工作。那根大梁死死地卡住了金大妈的双腿,同时大梁的尾部深深地陷进了瓦砾堆中,凭双手之力根本无法移开。
昨天的风景还那么明媚,此时却天地失色,山河呜咽。为了生命,他们绝不放弃。芷兰和大家设法从大梁尾部的瓦砾堆下挖了一个洞,终于掏出一个空隙,大梁松动了,金柱抱出了母亲。金大妈一只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另一只手握着丈夫的手,她的头低垂下去,双手滑落,声音越来越弱:“好好活着……好乡邻都是一家人……”
每个人的眼里都溢满泪水,生命是那么可贵,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失,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那份痛刻骨铭心。然而他们必须得擦干泪水,因为还有生命等着他们去唤醒,他们还得走出这“孤岛”,才能获得希望。
芷兰始终觉得小眉母女和崔庭长都还活着。她说洞口虽然封住了,不一定洞里就塌完了,洞里还有水,会有生存空间的。金柱也不愿就此离开,他相信他的小眉一定活得好好的。金富和大伙儿从瓦砾堆中刨出了一些店里的货物,把能吃的挑出来装好。地里没毁掉的菜也被小心地摘下来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坚持多久呢?
山已经变了形,洞自然也变了形,原来的洞口不一定就在原处。但是洞口在哪儿呢?有没有别的出口呢?芷兰想着,内心的失望在一点点增加。
又是一个黑夜来临,山风袭来,寒意浸人。十几个人只吃了一点生菜,挤在倒塌的黄桷树下捱过一夜。芷兰再也抗拒不住疲惫,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金柱把她叫醒,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还有危险,阿黄也一直不安地低吠着。人们都醒了。天微亮时,地面又摇晃起来,风沙拂起,地下又传来一阵咆哮。
“不好,有余震!快跑!”芷兰急忙大叫。
所有的人跟着金柱疾奔到坝子对面的空旷地上,惊魂未定地望着刚才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坝子陷下去好大一截,黄桷树和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坠入深沟。突然,废墟上一个熟悉的公文包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公文包上溅满泥土,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崔庭长的。包在,人一定就在附近。每个人都重新充满了希望,一寸一寸地细心搜寻着。
居然听到了滴水的声音,芷兰立即招呼金柱和大伙奔过去。余震居然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芷兰对着洞口大声呼喊:“小眉,崔庭长!你们在吗?”没有回应,但是阿黄急切地吠着。所有的人也急切地刨着,一点点扒开洞口。又到正午时分,洞口终于可以勉强钻进一个人了。金柱身材高大,芷兰坚持自己进去看看。三坤颤抖着说:“孩子,危险啊。”芷兰微笑着说:“危险已经遇到过了,有你们啊,我不怕。”芷兰一进去就欢叫起来,小眉真的在里面,虽然昏迷不醒,可还活着哪!金柱觉得自己的心都激动得快跳出来了,他浑身是劲地干着。
小眉和母亲贵珍躺在地上,却不见崔庭长的踪迹。芷兰十分奇怪,崔庭长的公文包明明就在洞外,怎么会没有踪影呢?小眉和贵珍被抬出了山洞,贵珍由于头部遭到重创,早已停止了呼吸。他们一出来,山洞再次轰然垮塌,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缝隙。金柱跪在小眉身旁,握着她的手,贴紧她的脸,一点点把泉水灌进她的嘴里。小眉悠悠醒来,一眼看见平日从来不敢在人前相见的金柱正紧紧抱着自己,不禁失声痛哭。从小眉断断续续的哭述中,芷兰才得知,地震发生的瞬间崔庭长拉着小眉躲过了垮下来的岩石,但石头堵塞了原来的洞口。贵珍头部受了伤,流着泪求崔庭长一定要把小眉带出去。崔庭长和小眉母女靠石壁上滴下的泉水维持着,他坚信生命会有奇迹的。余震发生的刹那,崔庭长从炸开的一个小口中奋力扔出了公文包,好让大家知道他们的踪迹。眼看不断落下的巨石,他用力推开小眉和贵珍,自己却永远被埋在深深的地下。在冰冷黑暗的地下,恐惧和绝望攫取了她的心。她抱着昏迷的母亲欲哭无泪,是崔法官的坚定和镇静让她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她不知道她在黑暗的山洞里呆了整整两天两夜,她只知道她重新见到了光明,而为了这一刻,一位素昧平生的法官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她的新生。
芷兰眼里噙满泪水,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既然活着,就要坚强地活着。他们不能在这里等死,他们要寻一条活路走出去。
——待续——

作家简介:刘运川,女,重庆散文学会、重庆法官作协会员。喜欢文学、舞蹈等。创作有长篇小说《天平》、中篇小说《泉水恩仇记》、微电影剧本《天平风云》、微电影编导及剧本《方青》以及散文等数十篇。
责编:真 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