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丽的错误
文/闲人马大姐
一场春风,一场春雨,各种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草全都唰唰钻出来,绿色招摇。
“哎,大妹子,你帮我看看,我挖的是不是车轱辘菜?”我正站在榆叶梅前看着它挑起的红色灯笼——数不尽的红花苞时,一个苍老的问询响起。
我顺着声音望去,我的大舅妈低头在草丛里左顾右盼,不时地抹抹眼睛,后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跟着她,左手拿着泥刀,右手拎着塑料袋,说话的功夫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棵绿色植物。
大舅妈依旧向前走,老妇人提高了声音又问一遍,我走过去,接过那棵植物看看并且告诉她我大舅妈耳背时,老妇人点点头。
我又当了翻译官,这次大舅妈听清了,看了我拿在手中的植物一眼,就摇头说不是,是和尚头。
老妇人又在塑料袋中拿出一棵菜,“这是和尚头,高姐,不能吃,吃了脸肿哈。”
甬路上走过来一胖一瘦两个妇人,两人头发都白得发亮。
那个胖墩墩的妇人高声提醒着。
“她董姨,我知道和尚头不能吃,哈哈,眼神上不去了,当成车轱辘菜挖回来了。”她大笑着,“车轱辘菜,叶儿圆,踩不死压不烂。”大概为了证明自己熟悉车轱辘菜,姓高的老妇人说了一句民谣。
“车轱辘菜,马驾辕,老李家的媳妇会耍拳。”董姓老妇人嘴快。
“耍拳?哎?我记得是耍钱似的。”高姓老妇人一下子把塑料袋里挖的野菜都倒出来。
“车轱辘菜,马驾辕,老马家姑娘好耍钱。公公打,婆婆骂,女婿上炕打嘴巴。想跳井,井还深,想跳河,河还远,坐在井沿骂媒人。媒人说:‘不怨天不怨地,怨你自己没主意。’”大舅妈一边一棵一棵菜挑拣着,一边说,我惊讶了,她竟然听到了她们说的民谣,而且还说了这么一大段民谣,要知道我在她身边五十年,竟然没听她说过这首民谣。

大家都帮高姓老妇人捡着菜,结果她的塑料袋里一棵车轱辘菜都没有,都是和尚头。这时那个瘦高个驼背的妇人也说了一个顺口溜:
“车轱辘菜,马驾辕,老张家姑娘好耍钱。金钱扣,五百六,二两银子没输够。押上大红袄,红袄六挽袖。金豁露,银纽扣,三把两把顺大流。耸拉脑袋走回家,叫他额娘好顿揍。额娘找来亲娘舅。亲娘舅,卖猪肉,顺手给她一剥刀,咔嚓砍下一块肉。额娘哈腰捡起来,骂了一声败家的妞。‘赶快给我滚出门,这块就算离娘肉。也不肥,也不瘦,没有骨头光有肉。……
“从今往后别回家,这回叫你耍个够。”四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像是会背儿歌的孩童一样齐声背诵着,每一张脸上都是笑意。
那笑意纯粹干净得一点杂念都没有,她们的头都微微扬起,眼睛彼此对视又迅速躲开,眼底亮晶晶的:我想那一刻她们肯定想到了久远的一些人一些事,那是尘封的记忆,虽然很久不曾想起,却是从来都没有忘记。
我一声不吭地拿着手机录像,我的手机里一棵车轱辘菜都没有,可是又仿佛都是车轱辘菜的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