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
文/闲人马大姐
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柳树是最早的报春使者,“春色先以柳荫归”嘛,及至今年遇见苔,看着它苍绿的容颜,再看看柳树灰色的枝干,我觉得可能有更多的人和我一样在认知上存在误区。
我对苔的印象不好,甚至有点恨。年纪尚幼时与小伙伴去坨子里游玩与苔不期而遇,我的脚刚放在它的身上,它就把我掀翻在地,让我在人前出了丑。它把我掀翻在地于它的好处是不被践踏,身子不疼;于我的好处是再见它时绕着走,身子不疼脸不热。
小学四年级,学习叶绍翁的《游园不值》时有一句“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时老师给的解释是:也许是园主担心我的木屐踩坏他那爱惜的青苔,轻轻地敲柴门,久久没有人来开。“担心?”呵,我在心里冷笑着。
渐渐长大,陆续读到一些诗,时不时地就能看见苔的影子: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我奇怪那些诗人写什么不好,偏偏要写它?
中学时学到刘禹锡的《陋室铭》中的一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时自己试着解读:长到台阶上的苔痕颜色碧绿;草色青葱,映入帘中。那时,初具审美观的我头脑中渐生一幅画:矮小的苔穿着绿色的衣服一点点地爬上白色的石阶上,这一抹生机定会让那遭贬的官员居住在陋室的时候心生感动吧:陋室应该无处挂画,可是门外的这一道白这一抹绿不就是画吗?
虽然在这幅画里苔只是大自然这个灵魂画手笔下的一个配角,可是,就是这样一个配角却有陪伴一代文豪的机会,都说“近朱者赤”,它的骨子里应该也有豪气吧?
于是,我去查找资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苔从远古走来,是世界最原始的植物,它是大地的第一件衣服,是这个世界最初的颜色,它是拓荒者,攀附在岩石上可以加速岩石风化,促进土壤形成,试问:没有土壤,人类还能生存吗?苔藓不畏严寒,在厚厚的冰面或者积雪下照样生存。苔藓,是冬天北极驯鹿重要的食物。在苍茫的天际里,驯鹿能够闻出它的气味。前蹄刨开积雪,只要找到苔藓,就可以度过漫长的冬天了。试问:像苔一样不仅自己能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还能让别的物种生存的植物天下有几种?知道长白山的参农是怎样保存人参的价值的吗?用苔。它像一件衣服一样包裹着人参,人参被售出,苔的命运可想而知——弃之如敝屣。苔几乎没有脾气,一言不发,悄无声息。试问:这天下能有几种这样隐忍性格的植物?
……
“苔呀!苔呀!”我抚着书页上苔的插图,指尖颤抖,身子颤抖,心颤抖,汗出如浆,这样粗鄙短见的我呀,怎么就不知道你掀翻我恰是卑微者的尊严与挑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那是你骨子里的豪气呀!
四十年过去了,今年春天看见腐殖土上苍绿的苔,感慨良多。苔呀苔,你这远古走来的美丽,看着你,念着你,舌上生凉意,心头老病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