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节 隋唐五代时期佛教
当佛教在葱岭以西遭到挤压,在印度本土也愈显衰败的时节,经南北朝急剧发展的隋唐佛教,却在亚州东部大陆上,以崭新的风貌繁荣昌盛起来。隋唐佛教的繁荣,是以国家的统一和空前的富强为社会背景,以统治阶级倡导与支持为前提。
(一)隋朝佛教:先拿隋朝来说,开皇元年(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诏令全国范围恢复佛教“…听任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文帝在位期间,共度僧尼23万人,写经46藏,13286卷,修补故经3853部,造像106560躯,立寺3792座,将造寺的宗教活动上升为国家事务。
在治国理政方面,鉴于此前儒释道纷争不断,隋文帝力图建立以儒学为核心,以佛、道为辅助,协调“三教合一”为合力的统治政策。宣称“门下法无内外,万善同归。教有深浅,殊途共致。”据此要求在儒家所崇拜的“五岳”造僧寺。
佛教凭借自己多种精细的哲学体系,在理论上遥遥领先,几乎控制了思想领域。但佛教融合儒家和道家学说也开始了完善化过程,与其相应的文化艺术形式一起影响民俗,熏陶民族性格。
至隋炀帝杨广时,杨广对佛教同样采取支持态度,亲制愿文,自称“菩萨戒弟子”。平陈之后,于扬州装补故经、并写新本,合计612藏,29173部,903580卷,修治故像101000躯,铸刻新像3850躯,度僧尼1620人。
(二)唐朝佛教:再说唐朝佛教。隋朝的统一是暂短的,但唐朝的发展达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顶峰。佛教文化作为唐代意识形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达到了鼎盛阶段。唐大宗在总结思想统治历史经验的同时,重新估定佛、道政策。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五月,唐太宗亲临弘福寺,为太穆皇后追福,手制愿文,自称菩萨戒弟子,斋供施财,“以丹诚归依三宝”。他对该寺住持说:“师等宜悉朕怀,彼道士者,止是师习先宗,故列在前,若释家治化,则释门居上。”——这是唐太宗从政治角度,充分肯定佛教的治化作用。
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出国赴印度求经留学的玄奘大师,载誉回到于阗,太宗召令到长安相见,并组织了盛大的欢迎法会,倾城轰动。此后,太宗对玄奘译经的支持及诸多方面的厚待,就不只是出于政治的考量,而更多是出于宗教的原因。唐太宗晚年转向佛教信仰,这也是事实。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诏谓:他的宿疾近日见好,当是“福善所感而致此休征”,据此要求“京城及天下诸州寺宜各度五人,弘福寺宜度五十人”。时海内有寺3716所,计度僧尼18500余人,成为初唐以来最大规模的度僧活动。据说,唐太宗卒前,曾向玄奘大师问起过因果报应事,深为信纳。
唐太宗以后,高宗、中宗、睿宗等都提倡佛教。如中宗李显时,“营造寺观,其数极多,皆务取宏博,竟崇瑰丽”;“造寺不止,费财富者数百亿,度人无穷,免租庸者数十万”。而把佛教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高度的是女皇武则天。
武则天一即位便宣布“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她统治期间,佛教备受崇拜,使唐代佛教达到昌盛之极。她打破唐太宗由玄奘一统译场的局面,接待各方译僧,其中就有于阗提云般若、中印地婆诃罗、南印菩提流志,以及汉僧义净等。她鉴于禅僧的影响力日益上升,诏神秀神师入京行道,亲加礼拜;又征慧安禅师入禁中问道,待以师礼,确定支持东山法门的方针,从而使禅宗获得合法地位,促进了在全国的大发展。不过,武则天着重扶植的还是华严宗,后来华严成为中国佛教一大宗派,跟武则天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但从总体上看,佛教的发展跟自身“寺院经济”的发展有着直接的关系。
(三)唐代“寺院经济”:寺院经济自北魏开始形成,是北魏采取“浮图户和僧祗户办法”,使寺院同时成为社会一种特殊的经济实体。在南朝,梁武帝就用“舍身”一类的手段,为寺院经济积累募金。至唐初,实行均田制时规定“凡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这是国家正式承认寺院经济属于社会经济一部份,而且免役免赋的特权仍不取消。这样以来,寺院经济开始昌盛,大批民众流向寺院,于是政府颁布度牒,限制度僧,但私度始终不止,无籍僧尼大大超过国家控制数量。
唐代寺院经济有两类:一类是朝廷敕建的国家大寺,即国家供养寺院;另一类是民建的寺院,即“农禅经济”寺院。由国家供养的大寺,如长安的西明、慈恩等寺,“除口分田外,别有敕赐田庄”。例如西明寺,仅唐高宗赐给的田园就有百顷,并配以“净人百房,车五十辆”;“王公大人助之以金帛,农商富族施之以田庐”。这些大寺因为有国家的庇护、财经的资助,便从事兼并、越州跨县、建造各种庄园。例如浙江天童寺,有田1亿亩,跨三都五县,有庄36所。所谓“比置庄田,恣行吞并”成为唐代特有的寺院经济格局。
从寺院数量上讲,民间集资和僧人自建的简陋寺院的数量,远远超过国立寺院。这一类寺院大多处在山野偏僻地方,经济状况与官寺比迥然不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禅僧禅寺。这一类寺院经济体制即“农禅经济”或称“禅林经济”。
公元8世纪中叶,马祖道一禅师在湖南、江西一带提倡农禅结合,影响极大,他的门徒散居南方山林竟建禅院,自谋生计。道一弟子百丈怀海禅师重整戒律清规,成为其他禅寺争相效法的榜样;以自给自足的为特征的经营方式,也渗透到了其它寺院。到9世纪中叶,江南禅林经济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由于它始终以独立自我经营为主,在经济上不依附国家资助和官僚的布施,加上远离城邑闹市,所以表现在教派学风上往往是游离于政治,对当权者保持一定的疏远态度。这种超然的境界,对一些心理失衡的士大夫,有相当的吸引力。
(四)唐武宗灭佛:会昌元年(公元841年),唐武宗在整顿朝纲、收复失地、稳定边疆的同时,决定废除佛教。他在废佛书中说:“两京城阙,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要求各地切实贯彻。
会昌二年(公元842年),武宗敕令僧尼中违戒者还俗,并没收其财产充税。会昌四年(公元844年)七月,敕令毁拆天下凡没有敕额的一切寺院、兰若、佛堂等,其僧尼全部还俗。会昌五年(公元845年),灭佛运动达到高潮。这年三月,敕令不许天下寺院建置庄园;四月在全国范围实施全面灭佛措施。这次灭佛运动,共拆寺4600所,还俗僧尼26万人,拆招提、兰若4万所,收缴田亩千万顷。
(五)五代十国佛教:随着唐王朝灭亡,中国进入五代十国时期。当时政治格局是:北方(江淮以北)先后建起梁、唐、晋、汉、周等五代政权;南方(江淮以南)群雄竟起,割土立国,先后出现十个小朝廷。大一统的中华帝国,再一次陷入分裂、混战的局面。
北方诸朝战事不停,连年掠杀,不仅造成赋役沉重,也给佛教设施带来严重破坏。不仅如此,北方诸朝对佛教普遍采取限制赏赐名僧和度僧人数的政策。对待佛教政策最为严厉的是公元951年郭威建国周后。广顺三年(公元953年),柴荣以开封尹兼功德使(功德使,是专管僧道,执掌出家、度牒、试经等事项官员)被封为晋王后,即诏废都城开封无名额僧尼寺庵58所。翌年,柴荣继位,为周世宗,他对佛教则采取大规模压缩和限制的方针。公元955年发诏令:禁止私度僧尼,违者严惩;严禁“奴婢、奸人、细作、恶逆徒党、山林亡命、未获贼徒、负罪潜窜人等”出家;废除所有无敕额寺院,并不许再造任何寺院、兰若;同时鼓励僧尼还俗等;规定“僧尼俗士,自前多有舍身、烧臂、炼指…符禁左道…还魂坐化…妖幻之类…今后一律禁止。”而方内延儒学文章,修《通礼》、定《正乐》、议《刑统》等,他正是从儒家的政治理念和宗法伦理角度,整顿佛教教团的。周世宗对待佛教的政策和振兴儒家的举措,对宋代确立新的统治思想影响较大。
唐末五代,随着文化逐步向南方十国转移,佛教则受到南方各国帝王的保护和支持,继续广泛传播。南方十国的佛教,以吴越、闽、南唐诸国为代表:
吴越诸王以杭州为中心,大力提倡佛教,使这一地区逐渐成为佛教的一大中心。吴越武肃王为了收罗才学异人,便吸引各地高僧来杭州。称“僧侣者通于术数,居两浙,大为武肃王所礼,谓之国师。”同时广建寺塔,“倍于九国”。
据说,吴越忠懿王在北方周世宗整饬佛教的同时曾制八万四千铜塔,塔内封藏《宝箧印陀罗尼经》刻印卷子,然后颁发境内。又以杭州为中心,兴建大型寺院数百,招揽全国佛教精英,其中突出的就有德韶、义寂、延寿等高僧。以杭州为中心的禅宗和以天台山为中心的天台宗相融合,构成了吴越佛教基本特点。
在当时,由于社会比较安定,生产得到发展,佛教的寺院经济也繁荣起来。而中唐以前南方禅师多隐遁于山林的状况,至此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其中部分转向都城闹市。
南方热衷奉佛的国家还有闽。闽太祖王审知待禅僧义存以师礼。义存禅师居闽讲法40余年,“四方之僧争趋法席者不可胜算矣”,使福州地区成为禅宗活动的重要基地。后王审知儿子王延钧继位,也信奉佛教,曾于后唐天成三年(公元928年)“度民二万为僧,由是闽中多僧”。
南唐诸国也不落后,据传南唐君臣也都信奉佛教。总之,吴越佛教对往后中国佛教影响最大的还是“三教合一”的提倡。“三教合一”,协调了自唐以来三教互争长短高低的纠葛,对开创宋代的“三教合一”说有着重要意义。
(六)隋唐五代译经事业:隋唐五代300年的译经事业,总体上远落后于隋前的300年。由于隋唐译事完全控制在国家手里,国家不许,民间难进行,因而所译的大多集中在宪宗之前。但据《贞元录》统计,自隋开皇元年(公元581年)到唐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的220年中,约有僧、俗译著者49人,共译出经籍传录491部2622卷,与南北朝的约170年中所译经籍比,卷数上还是多了些,但部类大为减少。而隋唐的卷数多,是因为所分卷数份量多,如《大般若经》分成600卷,《大毗婆沙论》分成200卷,并且重译的多。隋唐所译典籍有两大特点:一是重译多;二是密教多。如玄奘大师,共译76部1347卷,其中重译的就有许多;还有不空大师,共译111部143卷,大多是密教典籍。
但须看到,唐代出的有些经论,如《圆觉经》《楞严经》等,以及南北朝后期出的《大乘起信论》等,这些经论对隋唐佛教的影响巨大,也代表了隋唐佛教理论发展方向;这些经论强调向自己内心探求成佛之路的修行实践,也为诸大宗派所接受。随着密教典籍译出,中国藏传正式创立,这也是隋唐佛教的另一个重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