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灵寿县傅氏石牌坊之渺思
文/人生
中山故地,人杰地灵。牌坊古遗,势相长雄,天下仅一座半,半在北京城。始建于崇祯庚辰十三年(1640)冬,告成于辛已年(1641)夏,四柱五楼三重檐结构,淡青石料精工雕琢。“皇恩宠锡”御赐竖匾高悬居首,“三世中枢”硕大楷书居中横陈,诰赠册封三代爵显,恭书镌刻了然三层。龙、凤、狮、鹤灵姿栩栩,天工巧夺,剔透玲珑,流云缭绕,栖景横生。叹遗迹精美绝伦,思建树万千怀萦。牌坊为明思宗崇祯帝嘉奖吏部尚书傅永淳敕建,崇祯在位十七年,走马宰相50名,永淳乃唯一三疏恳辞,挽留不得的冢宰。史评崇祯帝:“高智商、低情商、分不清好坏人、生性多疑、苛察自用,无知人之明”。然则给予傅永淳如此厚遇,当值深考。
傅永淳官至左都御史,一品吏部尚书,大清编纂明史何以无载,其长子傅维麟任明书编修,史官之责之讳使然乎?乡闻淡远,野史零星,粗览傅氏家祖传记,网阅明末史料佚闻,辄以转叙作记。
灵寿傅氏,锦衣公始传承十六世,历明清两朝四百余年,文治武功,代不乏人,中进士、举人、拔贡计50余人,朝廷命官县令以上20余人。
淳生于丙戌(1586年),天性聪颖,阅书一览不忘。天启壬戌(1622年)举进士,任职湖北房县知县。建书院,兴水利,息讼事,正民风。丁忧离职之日,士民攀车号泣,不得行,遮送汉水三百里,创建生祠祭之,其民间德望可见一斑。
继补晋芮城令,时民为盐业所累,其减派丁、免差役,抚民生、重教育。历两载,崇祯帝召其为河南道御史,离职之日,一如房县,百姓祀仪不衰。
履职河南道监察御史,弹劾不避权贵,群阉侧目。时浙、楚、齐三党角立,皆欲私交其结党,淳秉公屹然不为所动。值陕西流寇蜂起,乃举荐淳为巡按御史,阳以辅之重任,阴为除却异己。其单车入秦,达朝邑,遭数万流寇围攻,淳率士民坚守,相持七十余日,计破流寇,斩首数千,夺回男女数千口,悉遣还其家,流寇败走终南山。
甲戌(1634)年,崇祯帝以都御史陈奇瑜总督秦、晋五省军务专办流寇,时流寇悉遁终南山,闻奇瑜入关,皆走栈道,欲往汉中,值汉中阴雨连绵两月,流寇受困于车厢峡,数日不得食,力促求抚,淳语奇瑜:“贼驽解、刀锈、马蹄穿、衣甲坏、扑灭之功在今日矣。”奇瑜曰:“俟雨晴,贼出栈耳。”淳曰:“雨晴出栈,尚可剿乎?”义军阴赂奇瑜左右,奇瑜固有怯战之意,许以招抚。淳争曰:“贼数十万众,既就抚,何以帖置?且未经大创,能保革心耶?此机一失,天下事将不可为!”奇瑜坚以不听淳言,继而上疏兵部议抚。兵部尚书张风翼与奇瑜一党,议遂得旨。流寇从容出栈道,与官兵欢饮数日,夜忽鼓噪,而西破凤陇诸郡县,遂不可制。永淳痛哭拜疏弹劾,胪列奇瑜溺职玩寇、党恶欺君数大罪。崇祯帝震怒,诏逮奇瑜问罪,张风翼戴罪自赎。
崇祯八年,功绩较著,“入京畿道,擢太仆寺少卿,拜左通政使,寻迁太常寺卿,晋兵部左侍郎”。
时左都御史有缺,吏部推荐十三名官员补缺,崇祯帝皆不用,于宏政殿召诸大臣问都察院职掌事,永淳应对有方,上嘉称是,委以任之。淳修宪纲、定差规,秉公职守,却权贵请托,御史不称职者即劾去,谏诤条议百余疏。
庚辰(1640)年擢吏部尚书,淳谦诚上疏恳辞。崇祯帝坚批不允。淳乃拜职,清理积案二百余事,又上《铨政十事疏》,崇祯帝嘉许采纳。
时有礼部主事吴昌时者,阿附宦官,南党中最称阴险,见上重用永淳,携金币、舞姬六人,融通永淳,以求改吏部。永淳峻言拒绝,昌时遂怀恨于心。恰逢大学士薛国观因忤犯宦官王化民等,王化民等阴侦其私,予以中伤,崇祯帝责府部议罪,永淳度其为朋党勾心斗角之争,未决极刑,崇祯帝怒其轻。吴昌时伺帝怒之机,唆其党袁凯、黄云师等,群起攻之。
崇祯帝亲查未获弹劾之据,且素知淳之秉公廉洁,遂不责问。薛国观终被崇祯帝处以自缢极刑。
履职仅九月,冬十月,淳引疾初辞乞归,帝不允。二辞复以病告疏帝仍不允。再三疏请辞,直陈奸吏憎毒,忧寻积重,帝视其去意已决,无奈允辞。
身疾或有,心疾疴沉,挽留不得,放归山林,治国功德,朱评难尽,赐以敕建牌坊以示嘉奖,崇隆之誉复何言哉。
“归之日,杜门却扫,谢人间事,或独步林麓间,乡人不知其为旧冢宰”。
家居四载,次甲申春(1644年),闯王攻陷京师,崇祯帝自缢煤山,淳北向痛哭,携家避海岛(不详,当是今日海南或台湾)。
大清定天下,淳自海岛归,顺治帝召见,知其廉洁清正之行,欲以重用,永淳怀忠臣不事二主之念, 以病躯托词婉拒,得谕旨放归乡里。自奉俭素,终其一生,享年82岁。
知朝纲之痼疾,晓君王之昧明,察国运之衰兴,远愚忠之咫尺,其隐退更是超凡脱俗、大智大慧之云举,安然乡野,休享清风,胜范蠡退隐于商贾之万千。若其不然,崇祯煤山自缢之日,当是其国殇之时,安有其南山驾鹤至善其终乎。
今之石牌坊上列国家重点文物,历四百余年其工艺绚美愈益珍贵,思其存世之人文价值当倍重珍视,甲申之变,史载明彻,灵寿乡间流传“闯王造反十八年,没到过洞里、万寺院,”当是兵乱曾及灵寿界内,何以不衔朝邑之对隙,栈道之阻梗,而不损牌坊之一毫,感其人文品德之崇尊使然乎?
观淳之一生,其清廉堪匹海瑞。在高阳大学士李霨为其所撰墓表中有言,其辞归之时,“半肩行李,策蹇言归”,或有文誉饰美之嫌,然做为朝庭一品大员,遗无豪宅甲舍,其清廉无需言象也。而未能世颂斐然,或许值遇朝代替更,亡国之君疲以企及,于时文人雅士顾左右而缄其口或有他因以至湮没,究以何因,时代久远,难明其衷,费以深考,其昭然之人文品德胜却古遗文物,更具有后世为官者承传之镜悬有何疑焉。
毕其一生,聊以联昭铭:
立牌坊封显爵,精雕细刻,遗存景物千秋万代;
居陋舍做高官,俭素平生,彰显修廉亮节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