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陶渊明 前年,我二姐不知从哪儿知道了缺块哥(缺块,青蛙之意也)消息,给我打电话说,缺块病了,且病情危重。当时我正在长寿区一农家乐玩,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让我二姐带信给他说,我明早就赶回去看他!第二天当我赶到医院时,缺块哥很激动,但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只看着我,似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没能说出来。哎,见过死人,但没见过濒死之人,心头好难过!
缺块哥大名卢为全,中等身材,偏瘦,时而咳半声嗽,可能那时肺上有毛病。缺块哥比我大两岁,与我二姐同年,是原下浩民办中学66级学生。文革时,缺块哥是该校造反派头头,小有名气。当年,我母亲在该中学当工宣队队员时,我常去那所中学玩,于是认识了缺块哥。
缺块哥家住南岸下浩周家湾。他家房子位于一条明沟旁边,是穿枓结构的木楼。家里有母亲,还有一个兄弟,其他家庭成员没印象了。因年龄相近,而且我上面又没有哥哥,于是就把他当做大哥了。平时到母亲那儿玩时,也常到缺块哥家去,到了饭点就在他家蹭饭。缺块哥母亲很仁义,蹭饭不说好歹。要知道那个年代粮食是定量供应的,你吃了,别人就得少吃点。
1969年缺块哥和我姐姐他们一道下乡,来到邻水县袁市公社落户。最初农民还把这些城市娃当个宝,有好吃的就请这些知青去吃;哪家嫁女,娶媳妇还请他们去坐上席,后来,一些知青不自觉,偷鸡摸狗,引起了农民的反感,从此对知青也不待见了。知青下乡时条件十分艰苦。1976年我到我兄弟下乡的地方去过,也是邻水县。下车时才中午12点,饭吃了走到我兄弟落户的村子,太阳已经落山了。当时正值八月,天气好热,但兄弟俩一路聊天一路走也不觉得累。记得还模仿《忆秦峨》填了首词 《忆秦峨》返乡 骄阳烈,长途跋涉精气灭。 精气灭,周身无力,肚肠干瘪。 九峰山过心欢悦,弟兄同路好亲切。 又添精力,举足趋越。 到了兄弟住家,一看,好不凄凉!兄弟栖息在一处搁置柴禾,农具的偏室内。一间不成样的床,床上挂了一顶破蚊帐,灶前一堆柴草。
夏天蚊子特多。由于天热,晚上两兄弟只能在院坝吃饭,点四根蚊香,人都要熏晕了,可还是抵挡不住随风袭来的蚊子!还有,农村蛇多,有次我们正在院坝吃饭,一农村小伙说,等到!一会儿就捉来一条一米多长的菜花蛇。晚上,天再热两兄弟也得挤进蚊帐里睡觉,否则蚊子咬得你无法入睡,但我总担心屋梁上掉蛇下来,我是属蛇的,最忌惮蛇!
下乡时,缺块哥和我姐他们都还小,最大的也许才二十岁,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平时除了随农民一起出工外,知青们精神生活很枯燥,盼望赶场。赶场那天,不管住得多远的知青,有事无事都要来。赶场,一是把积聚一周的“新闻”和大家聊聊;二是分享一下国家关于知青工作的最新政策。有点钱的就在街上打个牙祭。缺块哥人仗义,朋友多,一到赶场天就有许多知青围在他周围。
缺块哥人大方,有好东西必和兄弟伙分享。1970 年,母亲让我去姐姐落户的地方去玩几天。记得有次赶场,恰好碰到了缺块哥。当时,他正在和他的兄弟伙们吹牛,其间,有兄弟伙给了缺块哥一条《向阳花》香烟。缺块哥当即撕开,随手扔给了在场的朋友,一人一 包,还扔了一包给我,那时我还算小崽儿。
抽烟的人都知道,烟瘾来了什么都想拿来抽几口。叶子烟,甚至树叶我们都卷来抽过。最狼狈的时候还捡过地上的烟屁股来抽——先取出烟丝用白纸卷起来过瘾。后来我坚决戒烟,即使我在煤管局负责招工时,桌子上别人递的烟堆起,我也熟视无睹。
缺块哥扔给我的那包烟,虽然市价只要0.13元/包,但在那个凭票供应年代(两包/人.月),对一个烟民来说,一包烟不亚于现在一瓶泸州老窖。缺块哥这随手一扔,一是有大哥范(儿),二是没把我这个小弟当成小崽儿,这件事我让记忆终身。
光阴荏苒,转眼我姐姐和缺块哥他们,在农村已经呆了两年了。1971年有机械局到邻水县招工,我姐姐她们有幸搭上了知青返城头班车,回到重庆。后来听说缺块哥也回到重庆新华皮鞋厂工作。
时间又过了二十年。九十年代初,听说缺块哥在五院住院,于是去医院看他。见面后才知道,他是烧伤。烧伤也源自缺块哥有颗善良的心。那时,缺块哥还住在他家老房子。一天,他从楼上下来,把一瓶汽油摔碎了,大块玻璃收拾干净后,缺块哥仍担心家人或朋友不小心踏上碎玻璃,于是点根火柴去找玻璃渣。瞬间,汽油燃起来把他手脚烧伤了。还好,那时职工住院还能报销。
再后来由于没有电话,工厂陆续破产、倒闭、改制就不知道缺块哥消息了。皮鞋行业可能是改革开放最先受到冲击的行业。计划经济转型市场经济后,南岸五院一带个体皮鞋厂如雨后春笋,哪还有集体、国企活路哟!缺块哥他们若没提早下海,也许是重庆最早下岗的那批工人。
下岗就是失业,创业谈何容易!没有资金,没有经验,没有人脉……这批工人也许是中国当时最无奈、最悲催、最底层的群体,但愿缺块哥能躲过此劫!
我们这代人有点命苦:大多数人下过乡,大多数下过岗,大多数人是独子,大多数人已尘满面,鬓如霜。
缺块哥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平时也很少来往,印象中甚至酒都没有一起喝过,但我心中一直有这个哥,但愿他在天堂安好!
当时和缺块哥一同认识的 还有一个哥,叫蒋和生。这位哥多才多艺,二胡、笛子许多乐器都会,还爱好书画,农村回来后就一直没消息了。希望能通过此文联系上他!
2022年4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