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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蒿
母亲的坟头长出一株草,我认出,那是一株隔年的白蒿。
残断的枯干还在,盈盈舞动的叶子被风翻卷,我依稀看见,叶子背面霜染的灰白。
白蒿的叶子我曾经尝过,有些苦涩,但却有着绵绵的口感。
我那时还是懵懂的少年,母亲曾把白蒿和面,团成了团子。我们咀嚼着,把它连同生活的苦难,一起慢慢吞咽。
白蒿,续过命的稻草,我不忍心把它从母亲的坟头上拔掉。
风中的白蒿迎风飘摇,我却分明地看见,它像白发苍苍的母亲的淑容,在颤颤的风中微笑,一直向我频频地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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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荠荠菜
父亲很无能,他把日子过成了荠荠菜。
我知道,父亲一辈子都很憎恶荠荠菜。
他手里握着锄头,想把所有的土地翻个跟头。
少年时的我不懂,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地里刨挖。
他是想剔除,像荠荠菜一样草的根基,他想把荒芜的土地整得肥沃。
春天,母亲用荠荠菜喂养我们,喂养牛羊。荠荠菜以及所有草的草茎,漫过了麦田,漫过了油菜花。
父亲怀抱着镢头,叼着烟袋,圪蹴在地头,觊觎着荠荠菜和所有的草,诅咒他们疯长的速度。
父亲整个夏天都在忙碌,他想不通,贫瘠的土地长不出茂盛的庄稼,却总有锄不尽的荒草。
父亲终于累倒,长眠于曾经长满荠荠菜的土地下。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曾经锄不尽荒草的土地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果树。
在春天里,那些果树,开满了一朵朵,数不清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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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柳树
记得父亲是在冬天去世的。
我们翻越了几座土山,也踏遍了整个沟川,为了寻找柳树,为了剁取哭丧棒,。
埋葬了父亲,我们也把那些哭丧棒,插在了父亲的坟头上。
第二年清明,我们去上坟时,居然那些柳木,长出了新芽。
七叔告诉我,那些芽不能留,是要铲掉的。
他还说,坟头上不能长草,不能长任何活着的东西,要长也得是松柏。
我虽然不舍,但还是把那些生根的柳木,连根拔起,颠倒头尾,重新插入坟土。
后来胡子爷隐隐地说,柳树太容易成活,又谐音“留”。
北方的习俗有点奇怪,既然不作挽留,又何必当初折柳?
是要掐断我对父亲的思念?还是怕亲情如柳树一样复苏,把根深深扎在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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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蒲公英
通向坟园的地方,有一条小路。
村子里出去的人多,留下来的人又太少。
这条小路,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去走,杂草悄悄地爬上了路沿。
蒲公英长在路边的草丛里,慎重地,开出了几朵鹅黄的小花。
孩子们奔向草丛,去争抢蒲公英的花朵。
我从揪断的嫩茎上,看见了渗出的乳白。
我知道蒲公英的味道。
它没有白蒿那么苦涩,因为有乳白的乳汁,所以苦中带着甘甜。
又因为乳汁,我不由得浮想联翩。
是不是所有的哺育都一样,受伤之后会分泌出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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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煜,笔名江湖浪子,咸阳市乾县人。有小说、诗歌、散文发表于“西北大秦文学”“乾陵文苑”“黄土地文学网”“乡土关中情”“乾州美文”“中国诗歌报”“桃花源文轩”等文学平台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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