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觐书圣论书圣 (上)
——代宋朝大书家雷简夫第三十一世孙雷孟斌作

图片/王羲之
乾元氏
一心朝圣奔金庭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见《论语•为政第二》),那是指古人;前国家主席李先念说:“人到六十岁才能懂事”(见《凤凰周刊》),这是指我们。王羲之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死掉了,五十九岁已经完美走过了人生历程;而我还像个愚钝的孩子,五十九岁还在倚傍先代亦步亦趋。他很年轻已经是天下倾慕的书圣,而我却至今还在寅奉传拓蹩躠踶跂地学他的书法。纠结了一辈子的崇拜心情,让我必须寻找那在神话中的墓冢,去朝觐心中不死的圣人。
坐完汽车坐飞机,坐完飞机坐汽车,从陕西秦川来到浙江嵊州,活像个伊教徒奔往耶路撒冷。旅途劳顿自不必说,非得是这样的长途跋涉,方能对得住自己这颗无比崇敬的心。
我自幼学书,至今已五十余年。五六岁时,懵懂稚子就教于族老,父辈人善书者皆乐于教我。曾听长者说,我县历史上属华州,华州郭宗昌著《金石史》,对关中一带的书法影响甚大。他说,《兰亭序》“经髭圣一评,谓钟古而不今,长而逾制,心慕手追,唯逸少一人,王遂踞上。”大家本来是很崇拜钟繇的,这下子更崇拜王羲之了。《右军自论书》曰:“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或谓过之。”其自信也如此,世评自然不必说了。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四库全书•书苑•卷十一》作“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才是对的,如此方好与下面“张草当雁行”之语相接。其实,既然“或谓过之”,无论与钟抗行,还是与钟、张抗行都不重要了。我儿时印象中被奉为神偶的,就是王羲之。稍长,我遍习诸家并及族传,然于毕生摹习中最得益者,还是学王羲之的书法。究其根由,历史上诸家书体纵有万般衍变,然终是能看到王书的影子。家祖简夫,虽为北宋名家,但遗墨甚少,笔法峻快难懂,实不易学。所以,于今顾往,我仍于学王书感受最深。毕竟时隔近两千年,又不见其真迹,总觉得王书的距离太远太远,渴望朝拜书家圣地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然而,不是事务烦缠,就是不太方便,郁结的浓情就这么块垒胸中了几十年。仅为墓址,都不知道思索了多少。
关于王羲之墓址有三种说法:
其一,“旧会稽云门山说”,谓此处有智永和尚祖茔。此虽可称为一说,但不足为论。因为王羲之父母之墓也在这里,羲之不仕即在此誓墓。智永系王羲之七世孙,羲之父母之墓当然也是智永的祖茔。
此说应是指王羲之父母之墓,而不是王羲之墓。
其二,“诸暨苧萝山说”,谓王羲之墓在诸暨市苧萝山,此似为无据之说难以确证。虽《县志》和《会稽志》有“墓碑为孙绰撰文、献之书丹”的记载,但《志》曰:“而碑亡矣”。连《志》的编纂都未曾目睹,仅传闻而已,不足信也。现今的苧萝山,只有西施祠、越公台等历史遗迹,没有王羲之墓任何蛛丝马迹。宋初编纂的《太平御览》早于上述两《志》书二百多年,更近于王羲之时代,也只是说苧萝山有“西施晒纱处”,未提及王羲之墓。
其三,“古剡说”,谓王羲之墓在古剡县金庭。《剡录》云:“古迹:王右军墓,在县东孝嘉乡五十里。”古剡为嵊州的古名,孝嘉乡即今嵊州市金庭镇,在嵊州东,再东去就是王右军墓。此说是确凿无异的,有《王氏族谱》和王氏后裔为证。我驱车从嵊州东二十一公里到了金庭镇,再东行二公里到了王氏后裔聚居的华堂村,再东行二点五公里到了王羲之故宅金庭观,金庭观后就是王羲之墓,计程恰是《剡录》记载的五十里远。
我此行不仅拜谒了王羲之墓,还拜谒了王氏宗祠,见到了《金庭王氏族谱》。时任的嵊州市长为《族谱》写了《序》,云:“越中山水奇丽,剡为先;剡中山水奇丽,金庭为最。”认为,这是王羲之在此隐居以至卒葬的原因。并非这个本地父母官夸口,宋朝高似孙也早有同感,所著《剡录》说金庭“谷抱山阙,云重烟峦,回亘万变,清和一气。”于是,市长之《序》就可以大胆地说:“东晋王羲之,辞官会稽,遍游山川,慕景金庭,乐而室之。采药访石,修桑植果,怡情养性,耕砚教子。又建寺观书楼,另辟墨沼鹅池;广交贤友,挥毫赋诗,论世觅句。同娱山水,续兰亭之雅韵;谢世仙归,茔埋瀑布山原。古剡金庭灵秀倍增,右军神笔芳馨久远。引历代名流雅士竞相捷足,络绎不绝,为金庭留下妙句华章,洞天福地犹见钟灵毓秀。王氏后裔以此为荣。”这其中,“又建寺观书楼,另辟墨沼鹅池”句中的“又建寺观”,是无据的夸张。看其文法,从“辞官会稽”到此句,均以“东晋王羲之”为主语,“筑馆居焉”是史传对其落户金庭的记载没有错;“墨沼”,可以认为一个大书家有洗砚池是必须的;“鹅池”,既见于王羲之僻爱亦可想之为当然;“书楼”,也可谓家资尚足的文人都乐于为自己营造的小环境。这些都还说得过去,唯“寺观”二字嵌砌生涩。
王羲之来金庭是为了隐居避世,而不是搞宗教扩张,不应除了给自己“筑馆居焉”,还大兴土木又建寺院、又建道观。且其弃官居闲之人,衣食尚需“修桑植果”自躬自给;在任时又是秉持清德的好官,并没有贪污受贿损公肥私,也没有搜刮民财聚富一己,他不会有太多的闲钱去建一座住宅,又建一座寺院,再建一座道观。所见各种文献资料,也没有王羲之在金庭“筑馆居焉”时建寺院、建道观的记载。这一“寺”一“观”,怕是市长信口夸来的。
又如,“广交贤友,论世觅句”一句,也不确切。“广交贤友”,乃广泛结交新朋友。事实上,王羲之“辞官会稽,遍游山川”时已不再“广交”,而只是道士许迈等故旧知己同行而已。等到了金庭,则连家人也不多带,“从之者,夫人郗氏、乳母毕氏、中子操之”。其故交挚友,高僧支遁和玄言诗人许玄度,是在王羲之徙居金庭之后尾尘而来,不能说是结交。至于“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中若有其他未见记载者,也不足称结交。“结交”之意是“通过往来交际,使关系密切”,萍水一面不足称之。“论世”乃议论世情,世情乃时事政治和社会新闻。议论时事政治和社会新闻,不应是有“终焉之志”的淡泊中人干的事,王羲之要躲着点。古时候人的职业,既不能当金融大鳄做社会操手,又不能当传媒大亨做社会推手,要关心社会只有从政一条路,正好和王羲之退隐赋闲的本意相悖。这怕也是市长信口夸来的。
这些不确之辞,不会是市长的本意,也许是他不太熟悉古体文的写作。如“同娱山水,续兰亭之雅韵;谢世仙归,茔埋瀑布山原”句,明显是在用骈句的形式,却不合乎骈句的规范。更如“洞天福地犹见钟灵毓秀”句,前面置句“为金庭留下妙句华章”,后面置句“王氏后裔以此为荣”,竟成qing(上轻下足)句。还有病句“引历代名流雅士,竞相捷足”,还有引句“修植桑果”错为“修桑植果”,等等。若此之类匪啻于兹。特别是落款,使用公元纪年却杂以农历丙戊八月,更说明其古体不熟。
之所以提到了《序》之未称,是我认为王氏族谱之《序》必须有衔华佩实之美,才能略表对书圣崇敬之情。不过市长不是文学家,铺赋辞章当不是其强项,判理公牍才是其本行。一个行政长官能写出这样颇具文思的序文已是难能可贵的了,一切不足皆可宥善。而市长一《序》,内含政府支持文化发展的给力,对当地文化遗产的保护,特别是对书法艺术的承继,乃至旅游产业的发展,无疑都起到了很大作用。市长写《序》可谓“有功德于民者”,应该“加地进律”了。(见《礼记》)我只所以挑剔,不过是因为对书圣崇敬太甚。
金庭隐居所择何
我赶到金庭观时已经中午了。远眺瀑布山、想像书圣墓,不觉慑息不前。諟为忌时,休得莽撞。“么哈么哈!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为了不至于冲撞了当地的神仙,我不敢即刻敬祠谒墓,就一边嘟囔着“溜子”话,一边浏览四周的风景。总之,是要避开这个晌午头,以免对他老人家不敬。
放眼望去,四周香炉峰、卓剑峰、放鹤峰、五老峰,“奇丽幽渺,隔绝尘世”,真乃诸山竞妍,景色猗美,卓丽独秀,市长之言果然不虚。王羲之辞官会稽,逍遥东南,遍览越秀,最终选择此地“筑馆居焉”,是有他的道理的。
《晋书》云:“羲之既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又与道士许迈共修服食,采药石不远千里,遍游东中诸郡,穷诸名山,泛沧海,叹曰:我卒当乐死。”追寻快乐,是他退隐后的人生动机;快乐至死,是他退隐后的人生目的。尽山水之游使他深感满足,在给吏部郎谢万的信中说:“古之辞世者,或被发佯狂,或污身秽迹,可谓艰矣。今仆坐而获逸,遂其宿心,其为庆幸,岂非天赐!”择金庭而隐使他终竟夙愿,当然不亦乐乎,在给吏部郎谢万的信中又说:“顷东游还,修植桑果,今盛敷荣,率诸子,抱弱孙,游观其间,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娱目前。虽植德无殊邈,犹欲教养子孙以敦厚退让。或以轻薄,庶令举策数马,仿佛万石之风。君谓此何如?比当与安石东游山海,并行田视地利,颐养闲暇。衣食之余,欲与亲知时共欢讌,虽不能兴言高咏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邪!常依陆贾、班嗣、杨王孙之处世,甚欲希风数子,老夫志愿尽于此也。”
地为人增趣,人为地增色。王羲之的隐居,也为金庭平添了许多胜概。南宋左朝议大夫吏部尚书兼知枢密院事汪应辰撰《金庭王氏族谱序》曰:王羲之“上下柯桥,徘徊古刹。超然越世之思,淡然出尘之概。晚自会稽徙居金庭,入山愈深,遘胜愈夥。五老香峰竞秀,洞天福地争奇。”这说明,王羲之隐居金庭,是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统一,名人名山相得益彰,真可谓一种天择。
这便是王羲之择隐金庭的道理,古来都是这么说的。而今,我要提出一个新的理由:王羲之择金庭而居,应该是因为这里出产著名的剡溪纸。
王羲之辞官不仕并不是辞墨不书,他对书法艺术的兴趣该不会弃之不顾,哪怕是晚年书法由人代笔,而对书法艺术的玩味和追赏,应该是他任何时候都有的艺术享受。书法家由此得到的精神愉悦,绝非一般人所能体验和享有的。那么,对好纸的渴望当可视为他的一种必有。这里有一条剡溪,不仅滋养了这些奇峰秀峦的好颜色,更是“制纸甚佳”,使得这里“古代以产藤纸、竹纸著名。”(见《辞海》)剡溪以盛产“剡藤纸”名夸天下,欧阳修有诗赞曰:“剡藤莹滑如玻璃”;苏东坡有诗赞曰:“苍鼠奋髯饮松腴,剡藤玉板开雪肤”;皮日休有诗赞曰:“宣毫利若风,剡纸光如月”;舒元舆《悲剡溪古藤文》曰:“洎车洛西雍,历见书文者,皆以剡纸相夸”(见《唐•文萃》);楼钥《通添差教授王太傅启》也云:“知客授侯邦,尤得抠衣之便。抚躬甚喜,剡牍先之。”
剡溪纸之好,已成为当时政府办公的指定用纸,剡溪一带也就成了政府定点造纸单位。时称之极,连公文一词都用“剡牍”代之。如忽略当时官员“吃回扣、划定点”的腐败因素不计,推剡纸为中国最好的纸绝对没有问题。书法家们当然对纸最为见爱,你不见有多少人收藏好纸比国家储备黄金还下劲吗?偶得一张好纸,必乐不可支欣喜若狂。书坛大鳄们都恨不得一口吃下天下美纸。书法是一种消耗极大的艺术,需要有充足的物质条件,其中主要是纸。王羲之对此早已饱受实惠。他当会稽内史,剡溪属会稽郡下辖,在政府管理之下,剡溪的造纸企业怎么会不向郡守“率纸归心”呢?他不仅有公费用纸的方便,更有充足的纸源;不仅能自饱纸福,而且能慷慨地惠济朋友。当时,正在隐居未仕的谢安向他讨纸,他竟然大开郡府库房,一下子把库存九万张纸悉数给了谢安:“王右军为会稽,谢公乞笺纸,库中唯有九万枚,悉与之。”(见《太平御览》)王羲之为一代书圣,爱纸之心当然不减他人,居于剡溪,美纸环拥,才是他一生最大的受用。因此,为剡溪纸而“择剡而居”,应该是他的重要理由。当然,这仅是我的一己之见,因为遍览史籍也未能引证,姑妄言之吧。
王羲之“择剡而居”的理由是很充足的,可剡溪数百里又何故择金庭而居呢?这要先从金庭这个地名说起。此处本不叫金庭,现今的金庭镇政府在下任村,当年的金庭人民公社在华堂村。那么,金庭之谓何来呢?在金庭观门口,我遇到了王羲之第五十四代孙王根梁,他告诉我:“就是那个皇帝封的。”皇帝封的当然不是镇政府,也当然不是那个人民公社,而是号为二十七洞天的金庭观。于是,此地便依观而名了。金庭观原是王羲之故宅,《剡录》云:“旧为王右军宅,东庑设右军像。”后来,是王羲之的第五代孙王孟军秉其遗愿舍宅为观,才成了道士修炼的场儿。一九八二年,书法家沈定庵、张秀銚二位先生前往谒墓时还听当地人说,以前观里有王羲之塑像,十年动乱中被毁。(见沈定庵、张秀銚《谒王羲之墓》)道观原名金真观,“著名道士褚伯玉在此修炼达三十余年。”南朝齐高帝萧道成召他去京城做官,他以疾力辞,并上书陈愿要在此修炼成道。齐高帝动了恻隐之心,把金真观修复一新,赐名金庭观。(见金庭观《王羲之简介》)这就是王根梁所说的“那个皇帝封的。”一九八二年,沈定庵、张秀銚二位先生前往谒墓时还听当地人说,以前观里有王羲之塑像,十年动乱中被毁了。(见沈定庵、张秀銚《谒王羲之墓》)
既然这里是王羲之卒葬之地,选择的理由就要从风水上加以考量。
站在剡溪边上看金庭观,简直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壮观感,右侧是通往王羲之墓的神道,始阶有石牌坊,上书清道光年间浙江学政吴钟骏题“晋王右军墓道”。看沈定庵、张秀銚他们当时拍的照片,石牌坊后的背景中,有举着小瓷瓶架着两条细线的土制水泥电线杆子,还有一排老式瓦房的屋檐,很是具有文化大革命那阵子的时代特色。顺着墓道一直向后走,就是王羲之墓。王根梁告诉我,“从这里到墓地的距离是二百八十米。”还有一位工作人员裘月霞说,“王羲之墓,头枕紫藤山,后靠瀑布山,左携香炉峰,右傍卓剑峰,前拥五老峰。”她特别强调说,“瀑布山不是紫藤山。瀑布山是最后面那个最高的山,紫藤山就是埋着王羲之墓的小土山。这个不能搞错,搞错了人家会笑话的。紫藤山和周围的山并不相连,在这些山中间,是独立的小山。”
沈定庵、张秀銚撰文:“自此向北数百步,地势渐高,为一丘陵,这就是瀑布山(当地又叫紫藤山)了。墓地就在山麓。”(见沈定庵、张秀銚《谒王羲之墓》)此说有两点不妥:
其一,确名不准,误把紫藤山当瀑布山。瀑布山不是丘陵,而是“最后面、最高的山”。丘陵可以说是紫藤山。王羲之墓往大处说是瀑布山也可以,因为山高名大便于识别;往小处说只能是紫藤山,因为具体地址必须确实。
其二,确穴不准,误把墓址说在山麓。《金庭王氏族谱》记载,“晋一世羲之,字逸少,号澹宅,西晋惠帝太安二年癸亥七月十一生,东晋穆帝升平五年辛酉五月七日卒,葬金庭瀑布山之原。”“原”同“塬”,词义是:“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一种地貌,呈台状,四周陡峭,顶上平坦。”(见《现代汉语词典》)这正是裘月霞所说的,也正是我实地看到的情形。紫藤山确切地说应当叫“紫藤塬”,沈定庵、张秀銚说是丘陵也差不大离儿。《族谱》说“瀑布山之原”也对,可以解释为:“瀑布山这里的一块高台地。”但是,不能叫“麓”。一是,紫藤山是“塬”,四周陡峭无坡也就没有麓,不能叫紫藤山的“麓”;二是,“塬”的高下相对是“壑”,紫藤山四周有壑相隔与瀑布山不连,也不能叫瀑布山的“麓”。正如裘月霞说的那样,紫藤山是独立的“垞”,王羲之墓就在那上面。所以不能说王羲之“墓地就在山麓。”
另外,沈、张所说墓道“数百步”,也不如王根梁“二百八十米”这样精确的说法,使人对书圣墓有更清晰的印象。
那么,王羲之墓地究竟如何呢?从风水学上应该这么看:
王羲之墓在瀑布山的紫藤山,紫藤山就是穴山。依中国风水四灵之说,穴山四面之山上应天文之四象,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山。四象之山,山形应清秀圆润、驯服生动、垂委婉俯,“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婉蜒,白虎驯服”,是其最基本的形态。(见晋•郭璞《葬经》)这里,香炉峰温驯伏左,卓剑峰顺适踞右;前面五老峰,不仅有秀峦如屏端庄峭拔,而且有清溪如带曲迂瀺灂,正是正是罕见的鸾凤飞翥之像;后面瀑布山更为神奇,并不是风水上常说的那些“状如半球”的金山、“圆滑挺拔”的木山、“起伏连缀”的水山、“一团烈焰”的火山、“形似屋顶”的土山,而是山顶之上又岯矗三峰,中间高出绝像头颅,两旁略低酷似双肩,侧坡顺势前垂,下接左右二灵,犹如一巨大神人端坐那里,双手抚按青龙、白虎,慈祥地俯视着穴山。远远望去,很像四川的乐山大佛或河南的大伾山大佛。这样的穴山墓地,用浙江人的话来说,真是“好得不得了!”远远超出古今风水大师们的想像力,比葬着明太祖朱元璋的钟山风水都要好。
王羲之墓的风水比明太祖皇帝陵的风水好在哪儿?不怕得罪皇帝陛下,可以毫不客气地说,钟山虽然也有气派,但他那圹垗只是钟山垭里的一块平地,缺的就是王羲之墓这个神人拥抱的势和穴山这个塬。非得是王羲之这样德可配天的大书圣,才得配享这样的福穴,帝王之俗岂可妄想哉?
王羲之虽然丰学专美,但史料未见其长于风水,何得选此绝佳陵兆呢?这是诸家从来没有论及的,我不妨也姑妄谈谈。
《晋书》云:“始羲之共游者许迈。”许迈者,即前面所说的,王羲之尽山水之游的道士。他虽然“家世士族”,但“少恬静,不慕仕进。未弱冠,尝造郭璞,璞为之筮,遇泰之大畜,其上六爻发。璞谓曰:君元吉自天,宜学升遐之道。”他不到二十岁就去拜访了史上最著名的风水大师,郭璞给他算了一卦指明人生发展道路,他就出家当了道士。曾
“饵朮涉三年,时欲断谷”,基本上修炼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他陪王羲之“遍游东中诸郡”,“自后莫测所终,好事者皆谓之羽化矣。”(见《晋书•王羲之传》)就是这位成了神仙的许迈,又与风水大师郭璞关系密切,可以推断,选金庭这块风水宝地,应该是他为王羲之出的主意。这不仅有许迈成仙得道的神明点化,还有郭璞玄深秘奥的冥灵契通。
郭璞“好经术,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好古文奇字,妙于阴阳历算。有郭公者,客居河东,精于卜筮,璞从之受业。公以青囊中书九卷与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术,攘灾转祸,通致无方。”(见《晋书•郭璞传》)史传还列举了他很多预知祸福、驱使鬼神的故事。他所著的《葬经》《洞林》《新林》《卜韵》等很多经术著作,至今还被风水研究者奉为“圣经”。有了许迈的参与,王羲之择金庭而居就更是一种天择。
午时已过,我要敬祠谒墓了。从购票开始,售票员就是那位叫裘月霞的女孩,一张圆圆的笑脸蛮秀丽的。她先问我够不够七十岁,这当然还差一大截儿啦!她又问我够不够六十岁,这仅仅差了一点点呀!她又仔细打量我一番,忽然堆起笑容热情倍增,说一看就知道我是个书法家,很想关照我的。但又极其遗憾地告诉我,要有七十岁嘛,就可以免票哇!要是六十岁嘛,就可以半票哇!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那怎么办呢?下一次!只要是书法家能来第二次的,一定不要票的。她郑重其事地说:“这个,我们上头是有交代的。”对有书法家这样优待?小姑娘笑吟吟地把门票钱锁进了抽屉,我还在高兴不止。这就是书圣故里人民对书法独有的尊崇、对书法家独有的尊敬。这不,一拨他们的电话,你就会听到这么一段广告词:“王羲之故里旅游区,是王羲之晚年隐居卒葬之地,为道家七十二洞天。如今,旅游区与王氏后裔聚居地华堂古村一起,成为一个以书法为主题的文化旅游区。”于是,我们这些步王羲之后尘者,就有了这样特别的最惠者待遇。我对书圣的崇敬之情,于斯又添了几分。
(接下)

作者 乾元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