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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
他看向你，蓝墨水的马便踏雪而来
是的，你在爱着，众所周知
生活会呈现刹那的「春よ、
来い」，又转头吞吃
桃花潭水的深和黑。占有，占有
这庞然的泉涌。你目击他在滴水
“只要看得够久，他就会为我长出台阶
浪漫主义，和扶手。”盲执而妄挚的
占有，占有啊，六经注我地爱着
拼盘姘伴地爱着——“将翠绿的
忏悔写在腐烂的鹦哥伯伯的狗肺上！” *
他喂什么，你就诚恳地服用什么
他端坐王座上，打着麻将
断头的青草在绿血中见诸爱之留痕
柚子液留痕右手食指留痕你的爱不如
他的不在乎，更可擦拭。他的美光洁、平等
滑不溜手，永远在将就地平线外烽火诸侯
雷声隐隐的占有。你叠起戏服般叠起
夜班准时梦呓的“占有，占有”。你讨价
还价，和大半个地球石头剪刀，“不”
你说：“我是想要被他占有。”
马，转回去了。占有是
他养育了你，但尚不彻底
尚不彻底如日升月落，如光阴也
加入你明亮的弑父，认可你占有
让你跪下，让蹄铁的锈迹留痕你
渴于留痕的普渡：“我想要
被他
生出来。”
*见鲁迅《集外集·“音乐”？》
《请告诉我你认为真实的事物》
“请告诉我你认为真实的事物”* ，比如
杯底糙冷的咖啡渣子，沉睡一个
盖着汉语羽绒的灰烬态舒拉秘斯。缺少
已经是太多了，而过量
依然是生生不息的渴。比如郁金香
盈盈一捧无色无味的甲烷
热力擀薄人的皮，冷
则是向心的意志。冷热交替
搓燃盏芯里焰蓝色虚空。这就是真实
无关实体，实体的爱人
不能根除呼吸，鼻孔进进出出
亿万只摇头摆尾的狗，小舌头
北风中猎猎作响：我需要，需要
我需要被需要。可真实
从来无需需要。我写信去
真实的爱人只有手及眼及唇
及三者接力纺出的线，细细密密
编织我的日衣，夜衣。真实是
剪光、拆光的珀涅罗珀
女皇的新衣，挂毯背面浮凸
事物的秩序，从粗花棒针到纳米
此地
有崇山峻岭，耳鼻喉科。触目皆绿
我种不出一朵修辞供你穿着
郁金香只开在我信的这一端而你
你只存在于对你的等待中。你美丽
如天使的最后一个拥抱
无需翻译，一根羽写一句
前巴别塔式告别。你如此礼貌
唇吻相接，痛楚是光只走直线
真实的是这定律。“请告诉我
你认为真实的事物”
写下这句，你就朝我张开翅膀
你变成翅膀，变成最后的拥抱
变成发信人、收信人，和信本身。真实是
道路。道路是爱，爱是
共享真实，倒叙诗的诞生
*见托宾《大师》
《郁金香听诊器》
请坐，有关你的病症
我悉数知晓。近期你睡眠良好
但食欲不振。你想放逐体内的碳水
代之以涩，以朱鹮尾，以缠卷万岁
近期你的性欲变成性欲.zip
白天你卡在课堂上，像一张字体不兼容的PPT
夜晚，你捧起满碗抒情以赢得秋天的继承权
秋天不是悲从中来而是
悲从中来的中
在秋天，痛苦呼唤一个家园
没有形式，痛苦也无家可归
相比我，你觉得自己不配做痛苦的容器
你身体里的千禧年纷扬死去
你的珠光瓦数不明，调低成哑光
你是想只谈风月而非只想谈风月，只啊纸啊止啊
你一只只放飞了金不换的绕指柔
你和形容词告别，像捐不能御寒的华服给山区儿童
你的稠艳也冷，东大门外
有人沿街贩卖你肋骨底字母的灰喜鹊
确实，雀实，你上颚泪空的群青
你桑葚的图钉你青提子的订书器
你用力的抒情在低温下失效，你的文笔卡粉，白描晕妆
万紫千红的小典故在口罩下蹭脏。你不能信任
能随地大小乐的人们，或地铁里箕踞而坐的弼屌温
你瘦，掏空了瘦，枝上可怜的减字木兰花
你把人类当猫爬架，可又渴爱，尤其渴望在爱里悬空
给你一个支点，你就能云门大卷
你假装关心现代性的终结，但你更汲汲于
终结自己。你是你
唯一的出口，除了诗或猫
还有什么别的路
能接近我？然而诗正在你里面鸣金收兵
至于猫，你当真武瞾么？你若曌
怎的半个银渐层也捞不到呢？我知道
你无意捏塑我栽培我占有我批判我发表我
你仅仅想成为我。可我
又能帮助你什么？东方不可㠯托些
西方又抢先没落；侧卧之榻岂容他人
抢占纳蕤思为注册商标
你没有时间老更成，江水流春去欲尽
而我将在七日内完成疗程，扬长死去
没有花，没有果，没有酒，没有活
爱什么也不是，爱只是一双眼睛
眼睛什么也不是，眼睛只是我
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强制性重复的哀江南
七日后，你还是只对虚空投怀送抱，向着绝路斟酌
你等着被谁找到？
《鲨鱼夹致太平洋》
虚伪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弟兄!
——波德莱尔《恶之花》
虚伪的读者，我的导师，我的姐妹！
我们，醋酸的玳瑁的珍珠的金属的我们
压强下还是紧实的诗歌，一旦出水
就泄气作又好又烂的师哥，作世界的散文
读我们，趁我们牙口尚利
还滴落鲜血淋漓的修辞——艺术
用伤口诱惑我们，你蔚蓝色静脉里歃血为盟的我们
捕食时，我们轻轻，我们如爱侣咬住美的题眼
美是不及物。我们知道，请组织放心
我们永远是复数，我们同我们虚空的那一半
在她发顶压卷，击掌出玉响
关键在于对偶，而她熟练
梳妆时仰止又行止，胜过退休旅游的将军
东南西北市打卡去，晞女发兮阳之阿
或飞扬或婆娑，或阳柔或阴刚
或骨气奇高地又纯又欲，或七宝楼台地性冷淡且
欠债不还。她颐指我们登基的姿态
她发丝是逗号，句号，分号，感叹号和疑问号
是驯顺的燕子和日暮振翅的伯劳，是拒绝
向博士学位低头的西西里防线，雾霾天
都腻不灰的绿云扰扰。我们竖，踮起树脂细脚忧心悄悄
我们横，我们只能选择旁逸斜出或正宫端正好
铿锵的你啊，没完没了的你
有所不知：暗地里我们并不热衷
以嫉妒加冕你深不见底的不朽
我们在渴望生锈，渴望骨折
我们已厌倦于美和美的千丝重
《巫山高》
有天使肩头坐
我担挑细羽状的光去往巫山山头，心平气和
象形的萨福要在雨中死，只在雨中死
最后的愿望，必须满足。我站直
翅膀濡湿，万吨天使抚我顶
眼看你因情欲而透明透亮，细骨伶仃
且百折不回，且有砧打的笃定，似绣花针自顾自
绣春天直至绿啾红嚬凝满枝
不必在意我，或注目我或思考我
我是纸，只是纸，在你背后
我静止而谦虚，是无天鹅的湖
偶有两行荇菜参差对仗，在我内部
练笔旋灭的诗
雨声愈大，我愈缩小
洪水的黑暗里天使徐徐落座
一个吻点一盏灯
折翼声布满上下。要躲
就躲语言的天罗，不能躲避的
且看与之押韵的是什么：
围绕着死，白、水、起，做开三体运动
天使拈星图里的虚线缝制羽翼
缝制极大丰富的雨衣，盖我肩头
从此不受忠孝节义的淋
我们拥抱，如雨中的伽蓝
我们发亮，从骨头到翅膀
《苹果致陪审团》
你成为水果滋味的一部分
——勒内•夏尔
刀斧手乐队前，我对以下事实供认不讳：
我把活生生的弹舌下进锅而去啃食酥固酥固的休止符
我拧干雷电削自己旋起旋灭的皮，对欲望有
沸腾的食欲。我以喉管发动天空中静止的船
我急于倾倒我之中的酒，倒立
沥干自己，成夏日容器
成蓝色铜管无人吹起。我等待
时间成为海鸥，我柔顺的
洁白的工整的坐骑。观众朋友们
我是你们口中挥着刀子唱歌的女士
新性感，务必无形。只需张口
我声音有蜂腰及鹤膝，有裙摆
及没有裙摆。除了音乐
还有什么更近的抚摸？诸位
凡曲线的东西都归我掌握：黑暗中
星星砂糖QQ炫舞，雏儿切分音描眉画眼
踩细高跟仄仄平平。这些的圆心是我
我动脉螺旋上升如晨曦
“我承认我一生最大的过错在于”：
沉迷让伤口发光。沉！
沉醉、沉沦、沉迷，美丽的动词撒豆成兵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在定音鼓上由远及近
我将消失四次：逗号，句号，引号，书名号
或者：钢琴，竖琴，大提小提琴
大家好，绝路是我的收信地址
如有传唤，请寄往下一个春日
枝头临盆的苹果收。至于我
刮骨啊，凌迟啊，腰斩啊，都可以
疼痛的使命即化为金鱼
你婉转时，有我做你的回音
《花样年华》
她有合金的核心，经得起春心的燃灶
情欲的铁锹，悬梁的恩爱
但受不起小火焖煮的悔。食色接龙
转场所撮要的，都冗余在厨房里
她可以迟眠晏起，高高挂起，视通万里
她可以咕噜咕噜，噼里啪啦，嘈嘈切切
锅旁边就是床，不影响
走神和失身。碗底半爿绸花拖鞋
枕泊东吴云吞面，她连同她的卷发
湾进刚出炉的漩涡。俗就要俗到回肠荡气！
夹板烫个九折的鸟窝，日暮时分
把啁啾心事放飞到往事依稀
她有她的鸟窝，而中年是你的。即便阑干
拍遍至十三元，增生的脊柱也可赶来拗救
无人目击她披肩乱柳，纵然身后
杯盘狼藉，被翻红浪，而你拈一纸烟
事后吞吐故事的省略号。她整齐，她现世
当闹剧举兵攻来，夫人完聚，缮衣装，具碗筷，将袭郑
不像你。半自动的爱情，只待你完形填空
一切恩怨，皆和平衡有关
你迈步举伞，左顾右盼，直尺余光双挑脚步的秤砣
你旋开笔帽，轻拢慢捻，弹射我如奋不顾身的隐喻
他们目光所及都对偶：领带与手包
钻戒与腕表，云吞与麻将，旗袍
与西装，以及男与女——你让我女
你让我具体，一旦撑起我腰肢，我就招展成旗帜
秘诀是呼吸：雨与雾，与烟蒂与船囱
不可见的事物在更高处对偶，凡消逝的
都被我们吸进血液，未完待续
《饱暖思：》
这天清晨，东北林黛玉
大病初愈，以倒拔垂杨柳的气势把自己
从枕头上拔起来。打开手机，我亲爱的
亲爱的见习律师弟弟，亲切转发来
“当情人节遇上民法典”
一想到我的男朋友终将成为我弟的姐夫
我便痛苦不已，快乐不堪
谈恋爱嘛，总有些大一统的口水味
很慈悲，仿佛口水也像松露，也学江西派
是一种包治百病点铁成金的食材。你看嘛
口生诟，口戕口。我异父异母的
亲弟弟在四川上学
四川话里，一个口两个口三个口四个口
两个口就是情侣接吻，berber不绝的呀
什么马克思牛克思，什么酥小姐糖小姐，什么抱着背着的
世界之大，完全可以
塞到口里去
如同文学的命运
阴天，百业凋零啦
满街叫卖的玫瑰花无法逼迫我爱
或更严重，逼迫我以爱为理想
“必须快乐！必须抽烟！”大喇叭里听到这
我以丘比特弯弓的速度
举蹄狂奔，表演一出友邦惊诧
阴天，道路泥泞呀
在哪里跌倒， 就在哪里做诗啦
“诗是做出来的，就像爱也是做出来的一样”，这句话
被衔在一个毫无人道
也不能人道的老诗人口中，昂健奢棱
翕合扇动。钱锺书的讽刺：老科学家，科学老家
诗还没老，诗人就抢先耄耋得不得不
以拐棍代替笔杆，露棱跳脑啦
他们说：卖！拐啦拐啦！拐卖！
他们说：爱！给流浪的灵魂和精子找个家
二环房价又涨啦，老诗人的大别墅
不值钱了呀
爱不保值，但爱很环保
爱的逻辑有点像房地产，当房地产广告借用那句神圣的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真正的
神剩的爱，只存在于
一个不文学也不少女的文学少女
和她死了三十年的老师海子之间
新世纪林黛玉厌倦了眼泪和落花
冤孽雪山裙摆柳树镜子吻痕戒指
敛莲怜恋莺樱盈婴丝思寺撕
多希望闲杂人等都死绝，只留下她自己
和一个美少年，和一个卖大饼的呀
秋波不过是秋天的菠菜，是她发炎的智齿
无权发言的一种食物，松露也拯救不得。而诗歌嘛
诗歌无非是雨中湿漉漉的鸽子
它们看到一切
它们不说出来
《简单来说，我检点了一下春衣》
十万火急！隔岸花已三番小垂手
疾疾步入李商隐阶段。猫，不愿被宋词俘虏
梳洗成一枚典故，随风潜入天地未名
去和以夜扇掩面的男花偷情。归来
染了满身情欲熏熏
赶在江山换姓前，拾掇衣柜
腾空自己越冬的皮毛，遗后代以珠宝
以不勤劳，以众喵之门的钥匙
以后无来者的嫡长子，第四人称代词
猫，举起山竹细爪，秘密瞄准柜门
如老虎的拜把小弟，大喊：出来吧！
花钿哐当委地，锦衣哗啦夜行。猫啊
和远亲类似，难以克制祭鱼之幽思，非倒秋成春
说手套与白云齐飞，丝巾共长天一色
倚着缴械的柜门，猫诗性洞开，唇齿
追怀正午下饭的天青色，如何措置
历史的用途与滥用。呸，
怎么可能是水仙花盆，分明就是
狸不曾为奴的明证。如此真理，真正
不讲道理，不可不可
不可从外部，只能
从词的内蕊梳理。好比
春潮无关溪水，是春本身在流淌
歌吟。至于春衫，则是水脱在岸上的
花的王冠，学习猫姿，留下阳光，留下夜
留下液态礁石，衣裙间潜伏潺潺的扇子
第二天。猫背包里挎着扇子
坐卧难安，骄矜如携带了
春天的惊叹号，惶恐
如塑料袋里霏霏雨雪一尾
折柳色的金鱼。猫，庄严地举起扇来
走过小桥和流水，经和史和子和集
走到新太阳的第四层，抖擞
把扇放生到
因舞蹈而发痒的空气里
《但我是白底白花你介意吗》
十几天了，一直有只酒心银渐层
试图拿我的身体当跳板，四肢并用
蹦到夏日的香水瓶里。吾道不孤，
猫心不古。猫，丝毫不顾我是如何急着写诗，
不顾门口一行猫头大的红牡丹已被我斩首儆猫：
警告逃妻！不顾固液转化着的天空
已被它一爪打翻，蓝了一地。就像我看着
我碗里的馄饨，猫盯着它锅里的白云，把悠悠
玩成一个视觉游戏：竖直的瞳孔
是平躺的秒针；对楼的防水层，是垂直的游泳池；
垂钓的回忆咬上记忆的香饵，猫放生了一条鱼，
目送鱼鳞顺着词语的光线，漂回语言的光明。
如果不是只有四瓣毛茸茸的山竹，它甚至会
把刚睡醒的小提琴立在后腿上，小题大做一个时间的建筑。
玩腻了横纵的游戏，它就数数自己身上的虎纹，
跑到五线谱的枝杈里，伪装成一朵由于防晒霜没涂匀
而被阳光烤焦的白玉兰。
咕嘟。我欠猫一朵世界，而世界欠猫
一个芳香。
李舒扬，1999年生，辽宁大连人，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博士在读，诗歌曾发表于《灵鹿诗刊》《诗歌月刊》《星星》《两岸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