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呆呆地看着手帕上刻着的四个字，那是十九岁时我用红丝线绣上的。那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问我说，你喜欢花色，还是素色？于是，他送了我这方素洁的手帕。
我们相爱了，有着一种私密潜入心底的快乐，在那些充满了爱情的日子里，我萌生了这样的心思：何不，把心愿一针针镌刻在手帕上？那样的心思，惟我自知。因为，这手帕定然会见证爱情的永恒。
二
柳树下，每个斜晖晚照的时刻，总能看到他深情的一瞥，和好似不经意的微笑。每当这样的时候，我也不说一句话，只报之以一低头的娇羞。然后，各奔西东。
有时，也会在归途中巧遇他。我知道，我们应该是相背而行的，他只是想与我多一次擦肩而过的机会。
三
后来，我们几乎朝夕相处了。
于是，每个清晨，我总能在抽屉里发现几张信笺。信笺上有时是一段歌词，也有时是一首诗，或一阙词。
那是最温情的晨。我轻轻地展开信笺，在熹微中读他，仿佛读的是一个个美丽的童话。他，便是童话故事中的主人公吧？我呢？这样想着，脸颊烫烫的。
四
一个月后，这样温情脉脉的早晨不再属于我。但是，他隔几天便来看我。听到他的车铃声，我便心潮翻涌，匆匆出来见他。他便载了我，到野外玩一会儿。
那个夏日黄昏，他买了两支雪糕，在路上等我。待我姗姗来迟，两支雪糕均余下纤纤一抹。我嗔怪他，为何不吃掉自己的那支？他说，等你一起吃。我便语塞了，泪已盈怀。
五
那年秋天，他远走天涯，我外出打工。
十几天后，他寄信给我，信里详细告知他的行程，精确到每时每分。我贪婪的读着，像是读过目不忘的诗句，从中也认识了许许多多异乡地名。
元旦，我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一树红梅，两只喜鹊，三声祝语。
一样相思两地书。有时书信超重，只好多花些邮资，但我们都不吝惜。从信件寄出到收到回信，往往需要半个月之久。
六
第二年，枯叶飘零的晚秋，我的信寄出半个月，不见回音。
一个月过去了，不见回音。
三个月之后，仍不见回音。
……
我心急如焚，等待中煎熬，煎熬中等待，继而万念俱灰。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愿相信会发生什么。
是谁反复播放着那首每周一歌？《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那是童安格唱出的他和我都熟稔的忧伤――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
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
当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我早已经了解追逐爱情的规则
虽然不能爱你却又不知该如何
相信总会有一天你一定会离去
但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首主题歌
我知道你最后的选择
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果
我深深知道那绝对不是我
既然曾经爱过又何必真正拥有你
即使离别也不会有太多难过
午夜里的旋律一直重复着那首歌
whether you'll still love me tomorrow
七
待到第三年冬月，我出嫁了，带着疑惑，愠怒，还有无望。
又是秋叶飘零的时节，他回到一别三年的故乡来。
他发了疯似的要见我，朋友说不可。他便醉了酒，指了墙上的挂历里的电影明星殷新，喊着我的乳名说，你看，那是她，那就是她。
不几天，他又浪迹天涯，带了落寞，惆怅，还有绝望。
然而，我一直不知道，他重回故乡又匆匆而去――直到晨来昏走，七度春秋。
八
五年后，我找到了他，想问个为什么，之后便潇洒离去。
我说，你知道数千多个日日夜夜该如何一天天捱过吗？
然而，我，我惊呆了，却再也无法潇洒！
他告诉我，五年前，他回来过一次。
他告诉我，辗转数十日收到我的最后一封信，他即刻写了回信，但不见我回音。
却原来，是我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信如今何处？或许，只有天知道。
他还告诉我，他把我俩的照片合葬于异乡无名山上。
他又告诉我，从不曾忘记过一生的诺言和最爱。如今，他只能送给我一颗仅刻着一个字的心。
于是我们都不再说话，默坐了许久。
街上，传来一首歌，那是他信笺里曾抄录给我，也是他喜欢用吉他弹唱的《是否》，罗大佑似乎总是很沧桑――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
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
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
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
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
我不在乎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许久，他终于慢慢抬起头，问了我一句：为何，你不怨我？
我说，怨只怨，两处相思一地殇。
我问他，你可知那方素帕上镌绣了哪几个字么？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