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鹿原》文胆包天
文/高塬
陈忠实的《白鹿原》出版发行后,我看了几遍,听播送几次,最后一次才听出了一点门道。
那天中午我做饭炒菜,把收音机放在厨房旁边,听到朱先生与一位县志编辑的对话。这位紫水县志编辑请示主编朱先生,原稿国共合作时期称红军为“共军”,以前一直称作“共匪”,前后不一致,统稿时能不能前后统一起来?朱先生说,保持原样,不统一了。编辑说,这样会留下瑕疵的。朱先生说,就让它留下这个瑕疵吧,让后人去评说。前几次,我与这位编辑一样,不假思索,这次听出来了门道——在朱先生心目中,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打土豪分田地的做法,就是土匪行为。联系到黑娃后来在朱先生的启发下,对他参加农会“风搅雪”以及占山为匪的反省,佐证了朱先生的这个态度。其实,书中的朱先生就是作者的代言人。朱先生去世后,这个代言人变成了白嘉轩。白嘉轩是标本式的中国农民,勤劳致富,善良诚实,正派正直。尽管他发家是最先种植罂粟“捞了第一桶金”,置田换地,收购药材,一年四季脚手不闲,农闲时节弹棉花,身上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体来说,他是书中的主人公,正面人物。他对解放后的合作化运动持反对态度,成为新社会的落后分子。作者陈忠实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表现出来自己对历史的看法。我原来不敢这样确定,究竟他是陕西作协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文学作品得“讲政治”,他的这种看法,与主流媒体、中共党史和目前的教科书反差太大了,他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吧?可后来,当我看了《陈忠实传》,心里才踏实了。里面记载了金庸先生与陈忠实的对话。金庸问他“你是替地主富农翻案吧!”,陈说:“你看出来了!是的,但我是客观地反映真实的现实存在……”。从这一点来看,陈忠实先生够胆大的,他一反常态,采用这样的“春秋笔法”,隐晦曲折地反映出中国农村大革命至合作化开始这段历史风貌。陕西作家“三剑客”柳青先生的《创业史》,写的是合作化运动时期的农村,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写的是1978~1990年农村改革发展,他们互相错开,分别写了三个历史阶段,堪称三座丰碑,但我觉得,只有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最耐人寻味。比如书中的白孝文解放初期当了县长,不明不白地枪毙了付县长黑娃,书中的另外一个正面人物鹿兆鹏,却是反面角色鹿志林的大儿子,解放初期就开始不见踪迹,导致许多遗憾的出现。黑娃临死之前托咐探监的妻子,手书真迹去找他,也是泥牛入海,黑娃才后悔没有听保安团三营长的话。当初他们一起逼迫团长起义时,团长犹豫间,被白孝文一枪打死。三营营长看到了这个恶魔的真面目,避而远之,解放后回到汉中,解甲归田,安度余生。这无疑是一则古今官场现形记,历朝历代概莫能外,龌龊不堪忍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