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期待着一场约会,一场春天的约会。那是一个以天为幕,以地为台的天然舞台,那是一个一天能观千台戏,一地能听万场书的盛大场面!她是春节的高潮,也是春天的序曲。

马街书会不仅是传统说唱艺术的荟萃,地方非遗文化的盛宴,她更是一场约会,是热爱艺术、热爱生活的人们在春天里的一场约会,更是他们与春天的一场约会。
曾经,在宝丰,从正月十一开始,随便走到哪一条路上,你都能看到有负鼓携琴的、成群结队的、或者拖儿带女的,你无需问,只管顺着他们的方向或者跟着他们走就是了,他们一定是去赶赴这场约会的。因为,每一条路上的人都是向着同一个地方、朝着同一个目标、冲着同一个中心点而去的。那么,你不用问,那里一定就是马街了!
无论你是外乡人还是本地人,无论你是唱书的还是伴奏的,无论你是德高望重的老艺人还是初次亮书献艺的年轻人,放心,马街村已经从南至北,从里到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了;各家各户的床铺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村民们已经把自家正在返青的麦田奉献出来了;热气腾腾的豆腐粉条菜已经做起来了,马街已经做好了一切迎接你的准备,正在等着你的到来!

书会场就设在马街村东的一片广阔的田野里。尽管郊野的寒风还有些薄凉,尽管周边的柳树还没有吐芽,但脚下的土地已经松软,田野里的麦苗已经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走在那片田野里,你会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暖流在涌动、在升腾、在扩散。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就像一条条小溪,正在书会场的各个入口,渐渐汇聚入书会的海洋。
那些穿着长袍短褂的艺人们,不分男女老幼,不论师徒尊卑,无论你是名闻遐迩的老艺人,还是初出茅庐的曲坛新秀,在这里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都能受到马街人平等热情的款待,并各尽其技各显其能。
头两天的热闹还只是书会的前奏,真正的高潮其实是在正月十三这一天。
你看,他们或浓妆淡抹,或素面朝天。有的唱得文文静静有板有眼;有的却是手脚并用甚至拳打脚踢;有的边唱边用竹签子往前一指,似乎那人那物就在眼前;有的边说边把醒木就桌上一拍,让人顿觉胆战心寒;有的八角鼓左旋右转令人目不暇接;有的红绫子上下翻飞使人眼花缭乱。
你听,那伴奏者的鼓声、琴声、弦子声,那说书人的铙钹、简板、醒木声,各种乐器声交织在一起;男声、女声、童声混合在一起,音调忽高忽低,情绪忽喜忽悲,操着南腔北调,道着古往今来。
他们或站或坐,或说或唱。有的慷慨激昂,有的风趣幽默,有的哀婉低沉,有的雄浑壮阔。既有一个人的独拉独唱,也有多个人的相互配合。独拉独唱的,一人扮演几个角色风情万种,两人同台的,你拉我唱配合默契。身边没有观众的孤芳自赏自得其乐,赢得雷鸣掌声的虚怀若谷神态自若。
整个书场就是由不同乐器、不同唱腔、不同曲种、不同声音组成的欢乐的海洋!整个书场仿佛就是由一道道来自全国各地的,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的美味小吃组成的满汉全席,就是一桌视觉听觉味觉上的饕餮大餐!你不知不觉中会感叹一声:此书只有马街有,他处能得几回闻?
此刻的你,真希望自己能突然拥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领,将自己摇身一变,长出千里眼,生出顺风耳,一眼观尽所有的风景,侧耳听出不同的声音,或者干脆一瞬间生出一双神奇的翅膀,想去哪里就飞到哪里去,把整个书会场看遍听遍才算过瘾。
如果你是异乡人,也许你能听得见来自家乡的声音,于是,一缕乡愁顷刻间化为乌有,因为你突然有了宾至如归感觉;如果你是本地人,你会从心底里陡然生出一种骄傲和自豪感来,为老祖宗们的智慧,为这种古老习俗的延续,为保护和传承这份宝贵的文化遗产而默默付出和奉献的人们。
书会场外,冲汤饸饹面臭豆腐,米线油茶酸辣粉儿,各种诱人的气味,与那美妙动听的音乐声,抑扬顿挫的说唱声,以及听众们此起彼伏的评论声、鼓掌声和赞叹声,还有游人们不绝于耳的呼喊声和说笑声,小商贩门的吆喝声和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氤氲在空气中弥散在会场里,经久不绝,沁人心脾,回味悠长,令人流连忘返乐而忘归。
太阳偏西了,书会散场了。走出马街书会的人流就像太阳的光芒射向四面八方。归途中,不同的场面、不同的风景,还在眼前浮现着;各种乡音的唱书声、不同旋律的音乐声,还在耳畔萦绕着;各种小吃的味道,还在味蕾上咀嚼着回味着。此刻,你才突然感觉身体有些累了,但心醉了。因为,你看得过瘾、 听得高兴、吃得舒服、玩得开心。
千百年来,无论风云如何变幻,马街书会从无缺席,无论世事怎样变迁,这场春天的约会从未间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而今,面对疫情,马街书会毅然如约而至。不过,从往年的现场直播,变成了今天的网络展播;艺人们从曾经的跨省越县的现场表演,变成了现在的云中展示;观众们从翻山越岭的现场观看,变成了如今的足不出户屏上欣赏。 马街书会紧跟时代潮流,顺势而行,随机应变,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
虽然演出的地点变了,观看的方式变了,但艺人们对书会的坚守没有变,观众们对艺术的热爱没有变,马街书会所承载的历史使命没有变。她随着春风踏着柳笛翩翩而来,以自己独特的魅力,了你一桩心事,与你相约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