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稻花香,稻穗黄
熊攀 著
第27章 慈母仙逝
坎耘昌和坎家福送走前来探病的乡亲返回病室。坎耘昌见女儿陪坐在妻子身旁,又见妻子无精打采的样子,上前把被子向她周身拢了拢,“他妈,你休息一会,等养好了精神,好好看看你两孙子。”
柯蓉芳听他这么一说,微微一笑,然后很乖地闭上眼睛躺下。
坎家旺带着坎志成,牟美芬抱着坎志明一前一后走进病房。小志成跑向床前,“婆婆。”
坎家福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抱起他朝门边走去,“志成,别出声,婆婆累了,让婆婆好好睡一觉。”
小志成也轻声问,“二叔,那婆婆什么时候能醒呀?”
“婆婆觉睡好了就会醒了。”
叔侄俩正小声说话,不料柯蓉芳睁开了双眼。她双目显得炯炯有神,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
坎家旺、牟美芬、坎家福、坎家顺一起上前,“姆妈,您醒了。”
柯蓉芳望了丈夫一眼,“他伯,你扶我坐起来。”
坎耘昌赶紧上前抱起妻子,“她妈,来,你慢点。”他拿个枕头垫在床檐上,然后扶她靠在上面。
牟美芬抱着志明到柯蓉芳床前,“姆妈,我和家旺把志成和志明带来看您来了。”她把小志明递到她的跟前。
小志明站在床上抖擞着精神,两只小脚不停摇晃,小嘴里“咿呀,咿呀”个不停,两只眼睛欢喜得不得了。
柯蓉芳微笑着抚摸着他的头,“乖孙,你想说话还早着呀。”
小志成走过来,“婆婆,妈妈说我不乖,所以才见不到婆婆的。我现在也很乖喔。”
柯蓉芳微微一笑,“乖!乖!我们家志成、志明都乖,婆婆好喜欢。”
牟美芬抱起小志明,“姆妈,那您快好起来。今后啊,重活、累活交给家旺去干,轻活、脏活我来做,您和老婆婆就帮忙带志成、志明,怎么样?对了,老婆婆让我给您带话,她说她很想您,希望您的病快好起来,早点回家来。”
柯蓉芳听牟美芬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泪水夺眶而出,神情暗淡了许多,额头渗出汗滴。她把手伸向丈夫。
坎耘昌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他妈,你再休息会吧。”
柯蓉芳扶他坐在一旁,“他伯,我们俩个在一起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真的好‘坎柯’……恐怕……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他妈,你别胡思乱想。你想想,自你嫁进了坎家,这个家不是一年比一年旺起来了?我们的四个孩子,多懂事,多孝顺。家福和家和两孩子,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家旺一家给坎家添两孙子;要不了多少年,家福,家顺,家和,都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坎家就真发了,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啊。”
“他伯,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我自个的身体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她平静了一下情绪,“我走后,你不要太难过,要好好的活着。我会在那边保佑你,保佑这个家。”
坎耘昌哭着嗓子,“他妈,您不要说这话,我这就去叫医生,去叫医生……”
几个孩子哭丧着赶紧转身要喊医生去。
“他伯,你们……别走。我再不说……就没时间说了。”柯蓉芳这么一说,孩子们又围到她身旁,“姆妈,您可别吓我们啊,姆妈。”
坎耘昌握住她的手,泪眼迷离。
柯蓉芳右手在丈夫脸上摸了摸,“我不在了,一切担子都落在你的身上。不要太累,不要太操心。只要你人好好的,这个家才会好好的。婆婆年纪大,吃了一辈子的苦,你要好好孝顺她,有时间,多陪她说说话;家顺这孩子的病拖得越久,越难治的,要抓紧治才行;家和这孩子心性正,他还小,出门在外不容易,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中断了少林寺的学业。”
坎耘昌泪眼滂沱,“他妈,我知道,我都知道。”
柯蓉芳看着坎家旺和牟美芬,“家旺,你本心不坏,脑子不糊涂,只是心性有些偏,难免有些阴暗和急功近利,做事能成,却不易成大器,今后把赌戒了吧……美芬是难得的好媳妇,你戒赌了,这个家就真能旺起来。”
坎家旺和妻子双膝跪在病床前,坎家旺双手扶着床边哭嚎,“姆妈,我记住您的话……您不要丢下我们,我们还没有对您尽一点的孝,姆妈。”
柯蓉芳平静地看着他夫妻俩,“美芬,家旺娶了你,是他的福份。我走后,家里的事,多担待些。你伯不会做饭洗衣;家顺有病,不能太劳累;婆婆年纪大,手脚不听使唤;你还要带孩子……可就要苦了你了。姆妈知道你孝顺,今后,好好待见老婆婆、伯伯,好好善待你们的弟弟、妹妹。”
牟美芬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姆妈,媳妇知道,都知道。我只求您不要离开……” 她身子不停抽搐着。
柯蓉芳眼朝坎家福看。坎家福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儿。他腑身子,把自己的脸贴在母亲的头上,“姆妈,我好难过。不要离开我们……不要啊。”
柯蓉芳平和地拉着他的手,“家福,你是兄弟姐妹中最懂事、最善良、最有文化,也最少让你伯、妈操心的孩子,姆妈很放心你。姆妈走后,不要太难过,不要总想着妈,姆妈希望你们几个孩子,都快快乐乐的。你大学毕业了,好好待见你婆婆、伯伯,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志成、志明……”
坎家福痛哭流涕,“姆妈,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求您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们。”
“庞姑娘是个好姑娘,要好好待人家。姆妈本希望看到你们成家立业,听庞姑娘叫一声‘姆妈’……可惜,姆妈等不到那天……”
坎家福嚎啕恸哭,“姆妈呀……”
柯蓉芳呼吸突然急骤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坎耘昌见状,神情十分紧张,“他妈,他妈。你休息会儿,家旺,快给你妈喂点糖开水,快。”
坎家旺赶紧赶紧起身倒开水。
柯蓉芳看着坎家顺,坎家顺早成了泪人儿,她上前扑到母亲怀里抽搐。
柯蓉芳也流了泪,“家顺,你是姆妈的心头肉。姆妈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你十二岁染上病,都是姆妈没能好好照顾你,才让你遭这么多年的罪……”
坎家顺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姆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是女儿不乖,没好好听您和伯伯的话。姆妈,我不要您离开我们,不要……”
柯蓉芳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的病,不能哭的,也不能忧心的,要开开心心才好。今后好好听你伯、你哥的话,自个儿也要好好待见……自己。”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睁大眼睛,神情显得十分惊慌的神情,手伸向坎耘昌,似乎使尽了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我……走……了。我……也……舍不得……这个……家”说完,她身子向旁一歪,双手向两旁垂下,眼睛慢慢闭上。
坎耘昌一把抱住她,全身的血往头上涌,他头仰向室顶天花板,悲愤地喊,“孩子他妈……是我没好好照顾你,才让你得这重的病;是我没好好照顾这个家,才让你操碎了心;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啊……你就这么走了,你叫我这辈子于心何安?于心何安啊?”他一下昏厥过去。
几个孩子匆忙搀扶住他,一起喊,“伯伯!伯伯!”
整个病室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一家人失声痛哭,悲痛欲绝,仿佛天塌下一般。
柯蓉芳的不幸病逝,也给整个双湖村带来巨大悲痛。乡亲们先前听村支书刘平山从县上的医院探病回来说,柯蓉芳的人醒来,神志清醒,可以说话,大家很是欣慰,相信她不久就会好起来。谁曾料想,村支书等人前脚进村,下午却惊闻她去世的噩耗。
坎家福老屋很快布置了一个简易的灵堂。柯蓉芳的遗体安放在堂屋右侧靠木板墙边的两块房门板上,四周放满了从屋子前柏树上剪下来的柏树小枝丫;她头后面的椅子上,一尺有余的方形相框里,镶嵌着她临终前抓拍的照片,相框上方用黑布包裹;椅子旁的方凳上,一个装有草灰的旧脸盆里,点着一些香,旁边放着一盏煤油灯。
前来悼念的乡亲、亲戚朋友骆驿不绝。李银芝一屁股坐到地上,摸着柯蓉芳早已冰凉的身子,呼天抢地哭喊,痛不欲生,“老天爷呀,你怎就不长眼啊,你真要到坎家索命,怎不把我这把老骨头的命拿去?怎不让我替蓉芳去死啊?你现在把蓉芳的命拿去,把一家人的心都掏空了啊!”她这么一哭,一家人声泪俱下,前来凭吊的乡亲也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
坎家和是在接到母亲病故电报的第二天傍晚赶回家的。他双膝跪在母亲的遗体旁,双手抱住母亲的身子,声泪俱下,“姆妈呀,姆妈!我是家和呀!我走的时候,您还好好的。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呀……过去,我不听您和伯伯的话,让您和伯为我操心。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还没来得及向您说,您却就这样走了,我心多有不甘?我心里好难过啊,姆妈。”他失声痛嚎起来。
坎家顺泪水涟涟地上前扶住弟弟的肩,“家和,你去学校的第二天,姆妈突发脑溢血,昏迷了40多天。伯伯担心影响你学习,没让告诉你姆妈生病的事。姆妈知道你比先前要听话得多,懂事了得多。姆妈昨天醒来,特别叮嘱说叫你不要中断了学业。”
坎家和听罢用头叩门板,“姆妈。”他双手抓自己的头,“我好几次做梦,都梦见自己和哥哥姐姐一起,带您和伯伯去少林、去北京……可我不孝,在您临终前,我都没能看上您一眼,没能说上一句话……姆妈呀,我不孝啊。”
柯蓉芳的追悼会,在她病逝后的第三天下午举行。村里的乡亲扶老携幼,前来参加追悼大会。村支书刘平山代表双湖村村“两委”讲话,坎家福情绪激昂、声泪俱下为母亲致悼词:
苍天有泪,大地含悲。祥龙不兴,青山褪色。呜呼我母,痛哉我母,脑溢血魔,四月十八,夺命英年,寿四十七。坎家寒门,举家悲恸,晚辈众亲,泪雨倾盆,肝肠痛断,五内俱崩。姆妈姆妈,驾鹤西行,一去不返,何见尊容。回忆我母,可怜至哉,生于乱世,朝不保夕,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衣单食薄,捉襟见肘。雪上加霜,三岁丧母,父女相依,相伴风雨。父驾扁舟,颠沛流离,打鱼为生,命如浮萍。回忆我母,劳苦至哉,芳龄二一,与父成婚,两床棉被,权作嫁衣。父亲外出,喂养伺猪,母亲一人,独担重任,头脑精密,擘理分情。缝补浆洗,担水做饭,躬耕稼穑,养鸡喂猪,劳神费力,皆有条理。回忆我母,贤淑至哉,身心表里,不染一尘。爱力所及,一片真诚。孝敬婆婆,视若如母,婆婆腿折,寻医问药,煎药喂饭、洗脸梳头、洗脚擦背,伺候三月,丝毫无怨。敬重父亲,视若如天,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父母二人,为家生计,聚少离多,心灵契合,夫妻同心,共赴坎坷。养育四儿,旺福顺和,寄以厚望,家道中兴。爱护子女,倾心竭力,大哥家旺,刚满周岁,突患脑炎,母背其儿,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县城就医,送医及时,救哥一命。二儿家福,喜爱读书,得母眷顾,全力支持,寒窗十年,终上华师。女儿家顺,天资聪颖,心灵手巧,甚得母爱,年方十二,身患重病,县城就医,耗费家财,毫不吝惜。小弟家和,耍拳舞棒,少有天赋,母爱至深,送往少林。心装家人,独无自己,头疼脑热,担心花费,喝糖水眠,不愿就医。积劳成疾,重症不治。回忆我母,真诚至哉,睦邻友善,和蔼可亲,热心助人,不计得失,处世待人,良心公平,宁愿亏己,不负他人。我母恩德,难以尽说,俯仰之间,无愧天地。呜呼我母,一世高风,舍己为人,鞠躬尽碎,死而后已,所有福报,尽在后人。痛哉我母,身躯虽隳,灵则万古,厚德永恒,精神长存。我辈儿孙,未报寸恩,赓续遗愿,弘扬懿德,传承家风,世代相通。姆妈姆妈,奈何桥上,一路走好。
柯蓉芳的棺木被安葬在双湖村公墓之地山冈上。这天傍晚,李银芝坐在矮椅上小声的呜咽着。坎耘昌神情严肃坐在桌边长板凳上,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好像一夜冒出的。牟美芬抱着小志明坐着哄他,小志成跟在母亲身边。坎家福和坎家顺站婆婆身边,坎家和蹲在地上悲泣。
坎耘昌望了眼木墙上悬挂着的柯蓉芳的遗像,他怒目圆睁,不容置疑厉声呵叫,“家旺!你当着你姆妈的像跪下!”
(责任编辑 胡采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熊攀,男,出生于1966年,湖北汉川人。大学毕业后先后担任中学语文教师,市委组织部干部、市委党校副校长。先后在《青年文学家》《蒲阳花》《当代作家》《光明网》《湖北日报》《首都头条》及新媒体上发表多篇报告文学、散文及小说。其中短篇小说《飘逸的长发》获2021年度《当代作家》年度文学作品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