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头南郭寺》
作者/缑光明
好一座古刹…南郭寺,在澹伯高远的云天下,在冷凄纵深的秋色里。
时间正是公元759年秋天,面带菜色的诗人杜甫,正缓步走出秦州城,朝南山南郭寺走近。他时走时停,步履显然沉重。一条展伸苍劲,蜿蜒有致的山间小道,曲折于苍翠的松柏、青棡之间。在渐显秋意斑驳的林间,浓荫中的鸟鸣愈是山林寂静。身置其中的杜甫,心情犹如被初秋的雨水荡涤过的坡地,草木一样,格外心旷神怡。繁稠的杂事,象风中之叶,飘落谷底。
山下的秦州城,胡笳的韵律,在坚固的城廓之上回荡,龟兹乐胡腾婆娑,胡旋似风,遍于街头巷尾,潺潺的藉水边上,孩子们在追逐戏闹。特别是临近黄昏,暮色四罩时,羌笛的悠哀,幽怨而古朴。入夜琵琶悠扬,觱篥顿挫。
秦州城内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离此百余里之外的长安,依然处在安史之乱的动荡中。他身上依然染着烽火,硝烟的遗味。动荡散乱,刀光剑影的长安街头依然沥沥在目……
他遁离战火与事非之地,初来到秦州,在东柯谷杜佐侄子的草堂里,除了低头吟诗,仰头长叹,整日长闲,无事可为。
在秦州街头售草药之时,杜甫不止一次听秦州人赞美过座落南山之巅的古刹——南郭寺。
在此期间,诗人虽作了二十余首“秦州杂咏”但“襄中无分文,留得一钱看”。生计所迫,无奈略识草药的他,在挖山芋充饥之余,揪几把野草,摆于街头,守株待兔地作起了买卖。秋日高阳下,失去绿意,失去原始气味,原始光泽的草叶,无人问津。诗人腹中无食,家眷企盼,但又羞于吆喝叫卖,而心中却一个劲地盘算着秦州——同谷——剑南所需的盘缠……。
此去南郭寺的目的是什么?散心去忧?登高寻趣?与老僧席地相坐,参参禅机?或采一坡珍贵的草药,忙碌于其中。
诗人思绪犹如游离在山坡上的秋风,无所驻足,随心所欲,瞬间即逝。“俯仰悲身世”!诗人曾在长安做过小吏,在安史之乱中,一度被俘。脱险后任左拾遗。不久又遭贬华州司功参军,在接踵而来的打击下,诗人终于觉悟“儒冠多误身”。后辞官步入秦州。在世事多沉浮,烽烟催人老的动荡之下,心中萌生了“东柯遂疏懒,休镊鬓毛斑”的终老东柯谷的念头。
说不定今天造访的南山古刹,就是一所于世无争,清净高雅的栖身好去处。诗人猛登几步,眼前呈出了掩隐在秋林中的殿宇楼塔。
钟声时断时续,风铃声时近时远,绕着高大雄伟的山门,绕着挺拨的老树,传去远山。

扣开厚重的山门,轻脚缓步入内,迎面是双手合十的小沙弥:“~阿弥陀佛,施主有事?”。
诗人轻声道明来意,随小沙弥拐入翠竹遮天的甬道上。缭绕于空的香烟,弥漫寺院。
一杯清茶置于石桌之上,是用水色白而味甘甜的北流泉水泡成。还有自种的秋果、瓜子……
老僧果然席地盘腿而趺坐,默念经文,言语不多,偶儿二、三句,充满禅味,充满智慧。
诗人虽对禅理没深究,但凭腹中之才华经纶,时时也口吐妙语。与老僧一席话后,诗人脑际涌出“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的千古绝唱在秦州秋日的下午产生了。
在南郭寺院中,世事皆忘,诗人的诗兴荡浮在古老的松柏针叶间,殿宇的飞檐之上。他不知不觉中悟到:偶然或曾经置身在如此相似的环境之中,脑中无思,心中无念。这种似梦非梦的境界是从来不曾体验过。诗人心中即兴慰又惬意。
秋日的黄昏中,秦州城已被暮色所笼罩,杜甫双手合十告别老僧时,被眼前的景色所感染,“秋花危石底,晚影卧钟边,俯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他从至高的境地之中,又跌入现实的苦难。即使苦难深重,诗人不想遁入空门。
安史之乱后,唐朝西北防军内调,边防空虚,吐蕃贵族乘虚东进。秦州城中又呈现一片“塞云多断续,边日少光辉。警急烽常报,传闻檄屡飞。”偏安开平的景象破碎了。诗人安居的幻想也破灭了。前途又如浩渺之波上的孤舟。
入冬,诗人携妻儿前往同谷,在临别秦州城的父老乡亲时。他特别抬眼眺望山头南郭寺,此时的古刹,已落了初冬的薄雪,山头皆裸露在一派橙黄之中,远山则为浅综色,殿宇在冬日淡淡的阳光下,静静高耸着。别了!秦州!别了山头南郭寺,诗人心中默默地诵了一句。
诗人踏上了通往同谷的道路,被风雪迷漫……。





缑光明 ,男,汉族,
笔名千江月,
生于1960年元月,
甘肃天水秦州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