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和

        再过几天就是农历三月二十一日了，即是妈妈的百日祭日，她老人家离开我们已经三个多月了，但她那朴实的穿戴，结实的身影，慈祥的笑容，时常浮现在我们的眼前。对她的挂念转为思念，时刻涌现在我的脑海中……。

         妈妈生于一九二九年，是江苏省连云港市赣榆县人，一个农家的女儿。妈妈从小失去父母，跟着哥嫂长大。妈妈比哥嫂的大儿子年长8岁，她们从小相伴，之间的感情深厚，是妈妈晚年亲属中唯一的亲人。妈妈兄姐五人，只有大舅一位男儿。与大姨年龄相差很大，在她记事时大姨就出嫁了。二姨未长大成人就因疾病夺取了生命。与三姨年龄相邻，她们之间感情很深，可惜三姨60多岁就去世了，是妈妈晚年时常挂在嘴边的亲人。

       妈妈二十岁嫁到我们家，比父亲小15岁，在我的记忆中，她时常流露出遗憾，她早年埋怨没有亲人疼爱，晚年经常说是命运的安排。父亲一生吃苦耐劳，一生对她唯命是从，一生没有对她打骂过一次。我这样说并不是贬低父亲的人格，其实父亲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入党了，是位老村干部，他老人家在我们老家十里八乡口碑很好，威望很高，他去世时，县人大吴主任和王付县长、镇上的书记、乡长都来参加了追悼会。每当妈妈说起父亲这事时，我们兄妹都为有这样的一位父亲感到自豪，妈妈脸上也就流露出了知足的笑容。

         妈妈一生生育了我们兄妹六人，是她一生最大的拖累，也是她一生最大的财富，更是她一生引以为自豪的事。我们兄妹从小都上学，家中只有父亲在生产队挣工分，粮食分的少，在我记忆里，粮食年年不够吃。但父母亲说：宁愿讨饭，也要让我们上学。妈妈要强的性格影响着我们，我们兄妹六人在她的手里，四个上完高中，两个初中毕业。如今提起这事，村里老人们都说我们父母有眼光，我们兄妹六人在父亲朴实的品质熏陶下，在妈妈要强的性格影响下，长大成人后都入了党，个个又都在后来通过自学取得了大专以上文凭，这是她老人家一生中最大的荣耀，她见人就说，逢人就夸，有时她生怕别人听不明白，就干脆拿着我们的相片比划着讲。村里村外的乡亲们都说那老太太就是命好。

       妈妈临去世前，已经熬到我们大家庭三十一口人了，她每天都要把我们每个小家庭念叨几遍，每个人夸奖一番。有几个书记，几个科长，几个大学生，几个研究生、博士生，几个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几辆小汽车，几套楼房。说得我们在外人面前都不好意思。但她津津乐道，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完了她还要归功于她的功劳，是她让我们上的学，是她给我们盖屋成家立业。说到孙子孙女们都上大学，也归功于她的聪明，当她看到我们不服气的目光时，她还振振有词的举例道，你看谁家他奶奶那瞎样，她家孙子就没有一个上大学的，我孙女还岀国留学嘞。这不太成立的道理，她千百遍地讲给我们听，我后来细细思量，孙子辈聪明好学，有她老人家的遗传基因，她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

       妈妈一生节俭，从小就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她的衣服总是补补缝缝，一件上衣春夏秋冬四季穿。记得我上五年级时，有一次她穿着旧棉袄在同学面前看望我，我感到不好意思，事后她感慨道：不是穷嘛？！我还记得父亲一双布袜，她缝补了千针万线，本是单层布袜，后来补得厚厚的，成了一双鞋似的，可以站立。我多次强调，要把那双袜子留着，教育我们的下一代。她听道后，似懂非懂的反驳我，你还想让孙子们过那穷日子吗？！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兄妹都成长起来了，各家日子都过得比较宽裕了，弟、妹都很孝敬老人。但是妈妈还是很节俭，有时弄得我们只好顺从她。比如晚上看电视不允许时间太长了，时常背着我们拔掉电冰箱电源，液化气炉子做的饭没有烧草做的饭好吃，弟弟妹妹给她买的衣服她总是舍不得穿，经常抱怨猪肉十几元一斤。就是这样一位节俭的妈妈，在她去世后我们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她还节约下一万五千多元钱。我们兄妹看到崭新的衣物，厚厚的钱，心酸的都要碎了！

      妈妈一生爱清洁卫生，我老家农村老房虽然年久失修，但室内被她布置的有条不紊，物品放的井然有序。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合理后，别人是不能随便移动的。她本人穿的衣服，床上的铺盖，常年洗得干干净净。我们洗的锅碗瓢盆，她还要时常拿起来检查一番，并经常说：吃的干净不得病，穿的干净心高兴。我的战友、同学、同事时常到我家，看到妈妈收拾得错落有致的庭院，干净整洁的室内卫生和床铺，总要夸奖一番，老人家总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就连妈妈去世前半个小时，她还硬要我扶她下床方便。农村许多老人临终前，室内气味难闻，妈妈要是那样，她一分钟也是待不下去的。

       妈妈一生性格要强，心肠善良。她因性格要强，和街坊邻居有时会发生矛盾。那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挨人欺负，或者我们在外闯了祸，她总是护着我们。我们长大工作后，家庭条件用村里人话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吃的穿的比较宽裕，在中国农村这片土地上，农民的嫉妒心是十分强烈的，她晚年是那样吃穿不愁，儿女子孙个个工作稳定，她是那样不加掩饰的兴高采烈，少不了看别人的白眼。但是她对村里受欺负的人家，受虐待的老人，总是仗义执言，好言相劝。我曾亲眼看见她为常年因病卧床的四婶洗脸洗碗，端屎端尿。我曾亲耳听二奶奶说，妈妈经常给她送好吃的好用的东西。妈妈有五房儿媳，我曾担心婆媳之间相处处理不好关系，别人会看笑话，我曾把这个道理告诉她，她好不得意地说：东子他妈经常说我：你们家为什么不吵架打架呀？我就是虎恶不食子，让想看笑话的人气死！

      妈妈一生十分疼爱儿女子孙，哪家收入少点，哪个身体差点，时常挂在她的嘴边。为了联系方便，我们给她安装了一部电话座机，只要和我们通话，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告诉我们农村有什么变化，亲戚朋友谁来看望她，哪个弟弟妹妹时常来电话。我是家中兄妹六个中的老大哥，工作干的比较顺利，家中贡献较大，在她老人家的心目中，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无所不能，总是要求弟弟妹妹要向我学习，听我的话。其实只有我听到她片面的说法，看到她不成熟的做法，经常训导她，她不但不生气，还在背后夸奖我有见识。自我退休后，我逢年过节回过老家八次，多数时间和她吃住在一起，每当看见她日渐衰老的身影，越来越耳背的神态，我再也不忍心开导她了，更多的时间是听她倾诉，更多的思考是对于她的理解。妈妈即使在病危期间，也不让我们扶她上厕所，不让我们为她喂饭，更不让儿女子孙从外地回家看望她，生怕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路途上多花钱。待妈妈后事处理完，本家大嫂逢人就夸，你看大婶在世上为儿女们修的，死在腊月天，老天爷就是有眼，天气一点不冷，儿孙不受冷，不遭罪。我在心里想，妈妈在春节前二十天匆匆去世了，留给我们处理完她老人家的后事时间，然后各自回家过年，她再也不用我们护理了，她再也不用我们挂念了……这是天大的母爱啊！

        妈妈的一生，倔强中蕴含着自尊自强，朴实中渗透着高大，勤劳中结出的是硕果，善良中得到的是好报。但由于她生长在落后的农村，成长在没有母爱的家庭，中年过的是相夫教子的贫困生活，晚年虽是吃穿不愁，但儿女大多在外地工作，过得是精神空虚的日子，因此妈妈是成就突出，性格鲜明，内心深处留有遗憾和不足。这就是我们的勤劳善良朴实无华的妈妈—一樊家英。